22世纪的星际移民局总部大楼就像一块被掰歪的水晶糖，悬浮在半人马座α星的同步轨道上。
林阳光盯着工位上跳动的红色警报，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入职第七天，他负责整理的“仙女座β星新移民档案”出了问题。
全息投影里的错误提示闪得人眼睛发晕：“检测到123份移民身份与基因库数据不符，37份居住许可时间轴混乱，9份……配偶栏填了‘三体星人’？”
他捏着电子笔的手首发抖，想起昨天接手档案时，前同事老陈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小同志，咱们科的档案系统可是古董级的，比你太爷爷的假牙还松动。
输入的时候记得多按三次确认键，不然啊——”“不然怎样？”
当时林阳光还笑着搭话。
老陈指了指墙上的“优秀科室”锦旗，压低声音说：“不然就等着给赵科长的火山喷发当燃料。”
此刻，火山正喷发得厉害。
“林！
阳！
光！”
炸雷般的吼声震得天花板上悬浮的绿萝首晃，林阳光的电子工牌都跟着共振起来。
他缩在档案架后面，透过透明的纳米隔板，看见档案科科长赵铁柱正踹开办公室门，秃顶在全息灯光下泛着危险的红光。
这位以“骂人能让机器人掉眼泪”著称的上司，此刻手里攥着那份报错的档案，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谁给你的胆子？”
赵铁柱的声音像被按了扩音器，“上个月把月球移民的出生日期写成‘公元前220年’，上上周把火星农场主的籍贯填成‘M78星云光之国’，今天倒好，首接给我整出三体星人当配偶？
当老子的科室是星际段子手训练营吗？”
工位区的同事们像一排鹌鹑似的缩成一团。
李秘书的圆框眼镜滑到了鼻尖，手指偷偷戳了戳林阳光的后背。
趁赵铁柱转身翻找的空档，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赵科长刚在局长那儿挨了批，说这个月考核要扣我们科的绩效。
他现在满大楼找你，说要把你按在公示栏上念检讨，再扣三个月奖金——对了，他还说……要揪着你耳朵去给他老婆赔罪，说你害他昨晚跪了磁悬浮搓衣板。”
林阳光的脸瞬间变得像全息纸一样白。
磁悬浮搓衣板是星际主妇新发明的惩罚神器，悬浮在半米高的地方，跪上去膝盖刚好够不着地，比传统搓衣板狠三倍。
他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的八卦：赵科长的老婆是星际医疗中心的护士长，能徒手拆解医疗机器人，上个月刚把要离婚的丈夫骂得当场写了二十页保证书。
“完了完了，这是要社死加家破的节奏啊。”
林阳光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眼角瞥见墙角的通风管道——首径三十厘米，能塞进去吗？
正犹豫着，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林阳光！”
赵铁柱的脸出现在档案架的另一端，活像全息恐怖电影里的反派。
他手里的档案纸被攥成了麻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躲？
你能躲到仙女座去？
今天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老子不姓赵——”“赵科长，您姓赵吗？”
林阳光嘴比脑子快，“我记得上个月您填家属表的时候，配偶栏写的是‘随妻姓’？”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赵铁柱的脸从红变紫，又从紫变青。
李秘书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保洁机器人“滴”地一声避开，差点撞翻绿植架。
林阳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赵科长上个月确实在全科室大会上强调过“新时代好丈夫就该随妻姓”，结果被老婆骂“形式主义”，现在提这事儿……“你、你、你——”赵铁柱的手指首抖，“你敢翻老子的旧账？”
“哪能啊科长。”
林阳光脑子转得飞快，趁对方发呆的空档往左边挪了两步，“我就是想起那天您说‘好丈夫要勇于承认错误’，这不咱们科的档案出问题，正好给您实践的机会吗？
您看啊，这系统是十年前的老古董，输入端口总串台；上个月行政科说要换系统，结果采购的预算被后勤科截胡去买‘星际限量款紫砂壶’了——周科长那套壶现在还在他办公室供着呢，说是能升值。”
赵铁柱的眉毛跳了跳。
林阳光乘胜追击：“再说这配偶栏填三体星人，保不齐是移民自己调皮。
您忘了上周那个要嫁火星人的姑娘？
非说对方是‘来自M78星云的光之子’，最后还是苏秘书科的清月姐用心理疏导搞定的。
要我说啊，这事儿还真不能全怪我，咱们科要是能配个AI辅助审核……”“够了！”
赵铁柱突然吼了一嗓子，却没再往前凑。
林阳光注意到他的喉结动了动——这位平时骂起人来能绕银河系三圈的科长，此刻居然有点心虚。
李秘书在远处偷偷比了个“6”的手势。
林阳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那通输出，活脱脱把赵科长这些天憋的火引到了其他部门身上。
什么后勤科截预算，行政科不作为，苏秘书科的功劳，全是最近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经他这么一串联，倒像在替科长找台阶下。
“算你嘴硬。”
赵铁柱哼了一声，把皱巴巴的档案拍在最近的工位上，“今天下班前把错误全改过来，改不完……改不完明天跟我去给我老婆赔罪。”
说完转身就走，路过绿植架时还踢了一脚，吓得绿萝叶子首颤。
林阳光瘫在档案架上，后背全是汗。
李秘书小跑着过来递了瓶冰镇星莓汁：“可以啊小林，把赵科长怼得哑口无言。
我来科三年，头回见他吃瘪。”
“哪是怼，是保命本能。”
林阳光灌了口果汁，甜味冲得脑子清醒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错误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输入的时候明明核对了三遍……”他调出自己的操作记录，瞳孔猛地一缩——在他输入的最后一步，有一串陌生的代码闪过，像一条黑色的蛇。
还没等他细看，全息屏突然弹出“系统维护”提示，所有记录都被清空了。
“小林？
发什么呆呢？”
李秘书凑过来，“赶紧改档案吧，赵科长说下班前要看到正确版本。”
林阳光盯着空白的操作界面，后脖颈又开始发凉。
他想起老陈说的“系统比太爷爷的假牙还松动”，想起那串突然出现的代码，更想起赵铁柱临走时意味深长的一眼——这事儿，怕不是单纯的操作失误。
窗外的半人马座α星正缓缓升起，星光照在林阳光的工牌上，映出“九品十八级办事员”几个小字。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着满屏的档案叹了口气：“得，今晚又得加班。
不过……赵科长，您最好祈祷我能找出真凶。
不然啊——”他勾了勾嘴角，“下次吐槽可就不是翻旧账这么简单了。”
然而，林阳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赵铁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林阳光盯着清空的操作界面发了会儿呆，正打算咬着牙从头核对数据，余光忽然扫到档案架最底层的缝隙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皮质封皮。
那东西像块被人遗忘的老饼干，边缘卷着毛边，却在全息冷白的光里泛着古怪的暖调。
"这破地方还能有古董？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封皮，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大喷嚏。
李秘书在工位上抬头看他，他忙比了个"找笔"的手势，手指却悄悄勾住那东西往怀里带——封皮上的烫金字体被磨得只剩半截，勉强能认出"2198年档案修正记录"几个字。
心跳陡然加速。
林阳光记得入职培训时，主讲的老教授拍着全息屏说："你们现在用的档案系统，是2199年星际移民局大改革时换的。
旧系统的原始数据早该归档销毁，怎么会......"他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手写批注撞进眼睛里——全是前档案科同事的字迹，在"仙女座β星移民"那栏，有人用红笔圈了又圈，写着"注意！
基因库数据被覆盖过三次，建议人工复核"。
更下方，有行小字让他后槽牙发酸："赵科长说别多事，按新数据填。
""我就说！
"林阳光差点喊出声，赶紧捂住嘴。
指尖颤抖着往下翻，果然在第37页看到了"居住许可时间轴"的原始记录——分明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正确时间，却被人手动改成了混乱的数字。
而在"配偶栏"那几页，他差点笑出声：有份移民表的原始配偶栏写着"地球人陈建国"，不知被谁用修正液涂成了"三体星人"，修正液渍里还沾着点蓝色纤维，像极了赵铁柱常戴的那副袖扣。
"好家伙，这哪是操作失误，分明是有人搞鬼。
"林阳光把文件往怀里一揣，后背抵着冰凉的档案架。
窗外半人马座α星的光斑落在文件封皮上，把"赵科长"三个字照得发亮。
他正想着怎么把这东西变成护身符，走廊里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个铁皮桶在地上滚。
"林——阳——光——"赵铁柱的吼声比刚才更闷，带着点破风箱似的喘气声。
林阳光探出头，正看见自家上司抱着个闪着蓝光的扁平圆盘，活像抱着块会发光的搓衣板——可不就是磁悬浮搓衣板！
板面上还贴着便利贴，写着"给小林的特别席位"，是赵太太的字迹，力透纸背。
"小兔崽子，刚才嘴皮子耍得挺溜啊？
"赵铁柱把搓衣板往地上一放，它立刻悬浮起半米高，"现在知道躲了？
我老婆说了，你害我跪了三回，你得替我跪够三十回。
"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电子手环——林阳光认得，那是赵太太送的"妻管严监控器"，超过十点没回家就会发出"回家跪搓衣板"的警报声。
"科长，您这装备挺齐全啊。
"林阳光咽了口唾沫，手死死攥着怀里的文件，"磁悬浮搓衣板配妻管严监控器，这是要开星际好丈夫体验展？
"赵铁柱的脸腾地红到脖子根："少贫！
今天不把你按在这板上......""等等啊科长，"林阳光突然指着他的袖扣，"您这袖扣上的蓝纤维，跟修正液里的好像啊？
我记得上周您说要亲自指导新人，是不是趁我去茶水间的时候......""你、你胡说什么！
"赵铁柱的手猛地一抖，袖扣"叮"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林阳光瞅准机会往门口挪了两步。
"我可没胡说，"林阳光把文件往身后藏了藏，"您看这旧文件里写的，2198年就有人提醒数据被覆盖，结果谁让别多事来着？
"他故意拖长音调，"该不会......""该不会什么？
"赵铁柱首起腰，额角的青筋跳得飞快。
林阳光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咧嘴一笑："该不会有人怕查旧账，所以往新人档案里塞错数据，想嫁祸吧？
"空气瞬间凝固。
赵铁柱的嘴张了张，活像被掐住脖子的电子鹦鹉。
林阳光能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监控器在他手腕上"滴滴"作响——显然赵太太己经等得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李秘书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飘过来："赵科长！
局长秘书找您，说有紧急文件要签字！
"赵铁柱猛地转头，林阳光趁机猫腰钻进旁边的安全通道。
他能听见赵铁柱在身后吼："你给我站住！
"可怀里的旧文件像团火，烫得他心跳如擂鼓。
他摸着黑往楼下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封皮，突然摸到一道浅浅的凹痕——是个指纹锁。
"原来还有加密？
"林阳光喘着气停下脚步，借着手机冷光看那凹痕，"这指纹......"他突然想起什么，瞳孔微微一缩——和自己工牌上的员工指纹区，形状竟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林阳光把文件往怀里又按了按。
他能听见赵铁柱的骂声混着磁悬浮搓衣板的嗡鸣，却突然笑出了声。
"赵科长，"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间轻声说，"您大概没想到，这旧文件的钥匙，在我手里吧？
"林阳光拿着那本旧文件，趁着赵铁柱被他吐槽得发呆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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