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露水凝在青石板上,映着月光,像撒了一地碎银。
陈远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生怕脚步声惊扰了这静谧的夜。
书房整理工作持续到二更天,林月茹才放他离开。
他的袖袋里揣着几本"借阅"的书籍——关于这个世界的天文历法,他急需恶补的知识。
转过一道月亮门,庭中一株老桂树开得正盛,甜香浮动在微凉的空气里。
陈远不由得驻足,深深吸了口气。
这香气让他想起大学校园里的那排桂花树,每到秋天,总有三两学生坐在树下看书..."谁在那里?
"清冷的女声从桂树后传来,惊得陈远心头一跳。
月光拨开云层,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树下的身影——林月茹披着一件银白色斗篷,手中捧着个青瓷小壶,正仰头望着满树金桂。
"小的陈远,刚整理完书房。
"陈远连忙行礼,袖中的书册差点滑落。
林月茹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这么晚了。
"她的声音比白日柔和许多,像是褪去了那层坚硬的壳。
一阵风吹过,桂花簌簌落下,有几朵沾在她的发间。
陈远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月光下的林月茹与书房中那个咄咄逼人的二小姐判若两人,眉目间竟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
"你知道这棵桂树有多少年了吗?
"林月茹突然问。
陈远抬头估量树干的粗细:"至少百年以上。
""一百二十八年。
"林月茹轻抚粗糙的树皮,"我曾祖父亲手栽的。
听父亲说,开花特别好的年份,林家就会有喜事。
"月光透过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陈远注意到她的睫毛在月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今年花开得真好。
"陈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
林月茹微微一笑,仰头望着树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陈远下意识接了下句,随即暗叫不好——这是张九龄的诗,这个时空未必有。
林月茹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读过《曲江集》?
""偶然...听过这两句。
"陈远硬着头皮解释,"觉得意境很美,就记下了。
""意境..."林月茹轻声重复,眼中泛起一丝好奇,"你觉得美在何处?
"陈远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明月同时照映千里之外的人,就像...就像一种无形的联系,超越了空间的距离。
"林月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你竟能这样理解。
"她顿了顿,"府里下人多半只会说月亮真圆之类的话。
"陈远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夜风拂过,又一阵桂花雨落下,有几朵飘进了林月茹手中的瓷壶。
"尝尝?
"她突然将瓷壶递过来,"桂花酿,我偷偷藏的。
"陈远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抿了一口。
甜中带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暖意立刻从胃里扩散开来。
"好酒。
"林月茹接过瓷壶,竟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也饮了一口。
这个随意的动作让陈远心头一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主仆共用器皿可是大不敬。
"你知道月亮为什么有圆缺吗?
"林月茹突然问。
陈远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在他的知识范围内:"月亮本身不发光,我们看到的月光是它反射太阳光的部分。
随着它绕地球...呃,绕着我们转,被太阳照亮的部分看起来不同,就有了阴晴圆缺。
"林月茹眉头微蹙:"不是月宫里的蟾蜍吞食又吐出吗?
""那是神话。
"陈远忍不住笑了,"实际要简单得多。
就像..."他西下张望,捡起地上的一个圆石和一片落叶,"假设这是月亮,这是太阳光..."他蹲下身,用落叶挡住部分月光,向林月茹演示月相变化。
林月茹也蹲下来,发间的桂花香若有若无地飘进陈远鼻尖。
她靠得那么近,陈远甚至能看清她耳垂上细小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原来如此。
"演示结束,林月茹仍盯着地上的石头和树叶,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也许..."陈远谨慎地选择措辞,"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美丽的神话。
"林月茹抬头看他,月光在她眼中流转:"你不一样。
"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在陈远心头激起一阵涟漪。
两人目光在月色中相接,一时谁都没有移开。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还有巡夜家丁的脚步声。
林月茹如梦初醒般站起身,迅速恢复了那副冷淡表情。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她的声音又带上了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陈远行礼告退,走出几步,又听林月茹在背后轻声道:"明日...明日早些来书房。
我有本书想给你看。
"回到自己的小屋,陈远点亮油灯,从袖中取出那几本"借"来的书。
正要翻阅,一块素白的手帕从书页间飘落——不是他的。
拾起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茹"字。
手帕一角,还绣着一幅奇怪的图案:几个同心圆,周围散布着星点,像是...星象图?
陈远瞳孔一缩,这图案他见过——在现代的天文博物馆,那是一幅古代巴比伦的星象记录图。
林月茹的手帕上,怎么会绣着这样的图案?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床前投下一片银白。
陈远摩挲着手帕上的绣纹,思绪万千。
这个世界的谜团,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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