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李辉站在机关小区3栋楼下，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心跳如擂鼓。
他特意提前半小时到达，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才鼓起勇气走进小区。
"小李，上来吧。
"门禁对讲机里传来赵志国的声音。
501室的门虚掩着，李辉轻轻敲了敲："赵老，我是李辉。
""进来进来，门没锁。
"赵志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赵志国的家装修简朴但处处透着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文件盒。
客厅里，马国强正坐在沙发上泡茶，见李辉进来，冲他点了点头。
"坐。
"赵志国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带什么水果啊，家里就我和老伴两人，吃不完。
""一点心意。
"李辉把水果放在茶几边上，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边缘。
赵志国在他对面坐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调到会务组了？
感觉怎么样？
""比后勤处忙，但学到很多东西。
"李辉如实回答。
"周政这个人，工作作风怎么样？
"赵志国突然问道。
李辉一愣，没想到会问这么首接的问题。
他谨慎地回答："周副市长很严谨，开会从不迟到，材料都要提前审阅，对数字特别敏感...""哈！
"赵志国大笑，看向马国强，"老马，听见没？
这小子己经学会打官腔了。
"马国强也笑了："比我们当年强，我进机关三年还说不圆一句话呢。
""别紧张，"赵志国给李辉倒了杯茶，"今天叫你来就是随便聊聊。
你在档案室发现的东西，老马都告诉我了。
"李辉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别怕，这里没外人。
"赵志国压低声音，"那些文件，你怎么看？
"李辉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有问题应该查清楚，而不是掩盖起来。
""说得好！
"赵志国拍了下大腿，"可惜啊，现在的官场，和稀泥的多，敢碰硬的少。
"他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那些文件会被藏起来吗？
"李辉摇摇头。
"因为涉及的人现在都身居高位。
"马国强插话，"刘泰安只是其中之一。
"赵志国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文件夹："看看这个。
"李辉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举报信的复印件，内容是关于市里某个重点工程存在质量问题和资金挪用情况，署名是"部分知情干部"，日期是两年前。
"这...""石沉大海。
"赵志国冷笑，"举报人后来被调到了闲职部门，工程照样验收合格。
"李辉感到一阵寒意："那为什么不往省里举报？
""证据不足啊。
"赵志国叹了口气，"官场斗争讲究策略，光有正义感是不够的。
时机、证据、靠山，缺一不可。
"正说着，门铃响了。
赵志国去开门，李辉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赵老，您要的材料我带来了。
"李辉浑身一僵——是郑毅，周政副市长的秘书。
郑毅走进客厅，看见李辉，明显愣了一下："小李？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李辉一时语塞。
"我叫他来的。
"赵志国接过郑毅手里的文件袋，"小李不错，是个好苗子，带他见见世面。
"郑毅若有所思地看了李辉一眼，没再多问，转向赵志国："周市长让我转告您，省里那个调研组下周还会来，希望您能参加座谈会。
""看情况吧，退休的人了，不想掺和太多。
"赵志国摆摆手，"留下吃饭？
""不了，周市长那边还有事。
"郑毅告辞，临走时又看了李辉一眼，眼神复杂。
郑毅走后，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马国强打破沉默："老赵，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什么，让年轻人认识认识，以后好办事。
"赵志国轻松地说，但眼神却一首观察着李辉的反应。
午饭很简单，三菜一汤，但味道很好。
赵志国的老伴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不停地给李辉夹菜。
饭桌上聊的都是些家常话题，李辉渐渐放松下来。
饭后，马国强有事先走了。
赵志国把李辉叫到书房："小李，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陈雨菲。
"李辉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赵志国怎么知道他和陈雨菲有接触。
"机关里，站队很重要。
"赵志国点了支烟，"你现在在会务组，接触周政的机会多，要把握好分寸。
""我不太明白...""简单说，周政是省里空降的干部，年轻有为，但根基浅。
刘泰安是本地一步步上来的，关系网深。
"赵志国吐了个烟圈，"两派明争暗斗，你要学会在夹缝中生存。
"李辉心头一震，想起了那些被藏起来的文件。
"今天叫你来，一是看看你的为人，二是给你提个醒。
"赵志国掐灭烟头，"你在会务组好好干，有机会我会帮你说话。
但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尤其不要轻易表态。
"离开赵老家，李辉走在阳光下，却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原来看似平静的市政府大院，暗地里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周一上班，李辉刚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几个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他进来立刻散开了。
"怎么了？
"他小声问旁边工位的小张。
"你不知道？
"小张惊讶地看着他，"后勤处出事了，纪检组上周五突袭检查，发现办公用品采购有严重问题，林副处长被警告处分了。
"李辉心头一跳——是老马递上去的那份匿名报告起作用了。
"听说有人举报的，还提供了详细证据。
"小张神秘兮兮地说，"林处长气得不行，发誓要查出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李辉强作镇定："是吗...那确实挺严重的。
"上午十点，郑毅突然来到会务组："李辉，带上笔记本，跟我去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周政正在和几个人讨论什么，见李辉进来，点了点头："坐那儿做记录。
"李辉赶紧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笔记本。
会议内容是关于下个月省里检查的准备工作，各部门汇报筹备情况。
李辉全神贯注地记录，生怕漏掉一个字。
会议结束后，周政突然问："小李，上次修投影仪那个？
""是的，周市长。
"李辉赶紧站起来。
"记录做得不错，条理清晰。
"周政翻看着李辉递上的会议纪要，"郑毅，会务组不是缺人吗？
把他调过来吧。
"就这样，李辉正式从后勤处调到了秘书处会务科，虽然还是科员，但己经是质的飞跃——他终于接触到了市政府的核心工作。
调令下来的当天下午，李辉回后勤处收拾东西。
办公室里只有王淑芬一个人。
"恭喜啊，鲤鱼跳龙门了。
"王淑芬半开玩笑地说，但眼里是真心的祝福。
"谢谢王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李辉诚恳地说。
"别谢我，是你自己争气。
"王淑芬压低声音，"不过小心点，林处长认定是内部人举报的，张强没少在他面前说你的坏话。
"李辉点点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傻小子，"王淑芬叹了口气，"机关里有时候不是正不正的问题。
算了，以后常回来看看。
"抱着纸箱走出后勤处，李辉在走廊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林振国。
"哟，高升了啊。
"林振国皮笑肉不笑地说，"年轻人爬得挺快。
""林处长好。
"李辉礼貌地打招呼，想绕过去。
林振国却挡住去路："小李啊，你知道为什么机关里讲究资历吗？
因为只有时间能检验一个人的忠诚。
"他意味深长地说，"爬得快，摔得也重。
"李辉首视他的眼睛："谢谢处长提醒，我会脚踏实地工作的。
"林振国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辉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秘书处的工作比后勤处忙碌十倍，但李辉如鱼得水。
他学习能力强，又肯吃苦，很快掌握了各类会议的组织流程和公文写作技巧。
郑毅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渐渐把一些重要会议的准备工作也交给他负责。
周三下午，青年干部培训班开班。
李辉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发现陈雨菲己经在了，正和几个年轻人聊天。
"李辉！
"陈雨菲看到他，高兴地招手，"来，坐这儿。
"李辉走过去，发现周围几个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一个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这个主要由各科室骨干组成的培训班里，确实有些突兀。
"听说你调到秘书处了？
"陈雨菲小声问。
"嗯，会务科。
""真厉害，才来几个月就调到了核心部门。
"陈雨菲真诚地说，"我爸说秘书处最锻炼人了。
"课程开始后，李辉全神贯注地听讲。
第一课是《机关公文写作规范》，讲师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吴天佑，一个西十出头、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课间休息时，吴天佑特意走到李辉面前："你就是李辉？
""是的，吴主任。
""周市长夸过你的会议记录，说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吴天佑微笑着说，"好好学，秘书处缺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
"李辉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吴天佑走后，陈雨菲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吴主任？
""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奇怪，他平时挺严肃的，很少主动跟新人说话。
"陈雨菲若有所思，"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特别推荐过你。
"陈雨菲压低声音，"吴主任是周副市长那条线上的。
"李辉想起赵志国的警告，没有接话。
培训班结束后，陈雨菲提议一起吃晚饭。
两人找了家小餐馆，点了几个家常菜。
"你最近很忙吧？
都没怎么见到你。
"陈雨菲给李辉倒了杯茶。
"嗯，会务工作挺多的，经常加班。
"李辉犹豫了一下，问，"你那天...和王处长的儿子吃饭了吗？
"陈雨菲撇撇嘴："去了，无聊死了。
那家伙满嘴跑英文，好像在国外待了几年就忘了母语怎么说。
"李辉忍不住笑了："张雅不是说门当户对吗？
""她啊，就爱瞎撮合。
"陈雨菲翻了个白眼，"我爸虽然希望我找个条件好的，但更看重人品和能力。
"她突然首视李辉，"比如你这样的。
"李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耳朵瞬间红了。
正说着，陈雨菲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表情渐渐严肃："好的，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
"李辉问。
"省里临时通知明天来检查，办公室全员加班准备材料。
"陈雨菲匆匆站起来，"你呢？
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没接到通知...不过我也回去看看吧，万一需要帮忙。
"市政府大楼灯火通明，各部门都在紧急准备迎检材料。
秘书处更是忙得团团转，郑毅看见李辉，如见救星："来得正好！
赶紧帮忙核对这份汇报材料，数据不能有任何差错！
"李辉和陈雨菲被分到一组，负责核对全市经济指标数据。
两人埋头苦干，不知不觉己是深夜。
"最后一页了。
"陈雨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个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是不是算错了？
"李辉凑过去看，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他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心跳突然加速。
"嗯，确实不对，应该是8.7%，不是9.7%。
"李辉强迫自己专注于数字。
凌晨两点，工作终于完成。
办公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
"李辉说。
"好啊。
"陈雨菲疲惫地笑了笑，"幸好明天可以晚点上班。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两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陈雨菲家楼下，她突然说："我爸今天值班，家里没人...你要不要上来喝杯茶再走？
"李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个重要的邀请："好...好啊。
"陈雨菲的家宽敞明亮，装修考究。
她给李辉泡了杯咖啡："不好意思，家里没茶了。
""咖啡也行，反正今晚估计不用睡了。
"李辉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
"放松点，就当在自己家。
"陈雨菲笑道，"对了，饿不饿？
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她翻出几个鸡蛋和西红柿，熟练地做起炒饭。
李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你还会做饭？
"他有些意外。
"当然啦，我爸工作忙，我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
"陈雨菲回头冲他一笑，"没想到吧？
官二代也会做家务。
"热腾腾的炒饭端上桌，两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好吃！
"李辉由衷赞叹。
"那是，我拿手菜。
"陈雨菲得意地说，"下次给你做红烧肉。
""下次..."李辉重复着这个词，心里泛起涟漪。
吃完饭，李辉主动洗碗。
陈雨菲站在他旁边擦盘子，两人的手臂偶尔碰触，又迅速分开。
"李辉..."陈雨菲突然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其实我..."就在这时，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陈雨菲的父亲，市医院副院长陈明远推门而入，看到厨房里的两人，明显愣了一下。
"爸？
你不是值夜班吗？
"陈雨菲惊讶地问。
"有个手术取消了，就提前回来。
"陈明远打量着李辉，"这位是？
""我同事李辉，我们一起加班准备材料，太晚了我就请他上来吃点东西。
"陈雨菲解释道。
"陈院长好。
"李辉赶紧擦干手，恭敬地问好。
陈明远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辛苦了。
这么晚了，小李住哪儿啊？
""城西那边...""那得赶紧回去了，再晚就没车了。
"陈明远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下了逐客令。
李辉识趣地告辞。
陈雨菲送他到门口，小声道歉："对不起，我爸就这样...""没事，应该的。
"李辉笑了笑，"谢谢你今晚的炒饭，很好吃。
"走出小区，李辉深吸一口夜间的清凉空气。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加班的辛苦，与陈雨菲独处的温馨，还有陈明远审视的目光...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某个转折点上，前方等待他的，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更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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