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尽时,洛沐之踩碎满地碎金般的斜阳,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潮湿的青苔顺着精神病院斑驳的灰墙蜿蜒攀爬,宛如无数苍白的手臂,在暮色中舒展。
风裹着腐木与药水瓶的酸涩气息掠过他的鼻尖,长廊尽头传来时断时续的啜泣,混着金属锁链拖过地面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反复回荡。
他的白大褂下摆被穿堂风掀起,恍惚间竟像是振翅欲飞的蝶,即将没入这寂静而诡谲的黑暗深处。
喉间溢出的惊叹凝作白雾,洛沐之望着剥落墙皮后露出的暗红砖纹,睫毛在暮色里轻颤。
腐木气息裹挟着某种冷冽的震颤漫过鼻腔,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被走廊无尽的回音割裂成碎片。
"这哪里...像是人间。
"呢喃坠地时,几片灰扑扑的墙皮恰好簌簌落在肩头,恍若来自幽冥的轻吻。
风卷着枯叶擦过龟裂的地砖,洛沐之的声音撞在空荡荡的穹顶又碎落下来。
他攥紧了手中微微发烫的工作牌,喉结滚动着将询问又重复了一遍:"有人吗?
"尾音消散在霉斑遍布的墙纸上,惊起梁间几只沉睡的飞蛾,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仿佛有无数被封印的秘密正在苏醒。
剥落的墙皮如破碎的符咒簌簌坠落,洛沐之望着渗出水渍的天花板,忽觉连自己的影子都在斑驳地砖上扭曲得不成人形。
褪色的红十字标识歪斜地悬在走廊尽头,宛如失血的伤口,墙角废弃的轮椅在穿堂风中发出吱呀呜咽,像是谁压抑许久的疯笑。
潮湿空气里浮动的药味混着某种腥甜,让他后颈的寒毛骤然竖起——这里的每一寸砖瓦都浸着荒诞的疯意,连寂静都在诡异地抽搐。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皮鞋踏碎枯叶的声响由远及近。
洛沐之眯起眼,看见雾霭中浮现出一袭藏青呢子大衣的轮廓,金丝眼镜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那人手持黄铜手杖,杖头的雕花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生与死的界限。
当他终于走近,嘴角勾起的弧度竟与墙上扭曲的涂鸦如出一辙,洛沐之这才看清对方胸前别着的院长铭牌,在幽绿的应急灯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洛沐之的指尖还残留着铁门的寒意,却在对上那双镜片后暗金色瞳孔时骤然绷紧。
他匆忙伸出的手掌悬在半空,潮湿的风裹着铁锈味掠过指缝,将原本准备好的问候绞成乱麻。
院长西装袖口的银链随着动作轻响,仿佛锁住了某个沉睡的秘密,而对方虚虚一握的指尖,冰凉得像是刚从停尸柜里抽出来的标本。
院长的黄铜手杖叩击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是在给这死寂的空间敲出节拍。
他缓步向前,洛沐之紧随其后,却感觉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都愈发粘稠。
剥落的墙纸上残留着斑驳的涂鸦,有些像是孩童的笔迹,有些却扭曲得狰狞可怖。
经过一间紧锁的铁门时,里面突然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混着压抑的呜咽,惊得洛沐之头皮发麻。
院长却恍若未闻,只是抬手示意:"这里是禁闭室,关着些...不太听话的家伙。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玻璃窗突然炸开,碎玻璃混着暗红的液体飞溅而出,在昏黄的灯光下,宛如绽放的血色曼陀罗。
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洛沐之的后背早己沁出冷汗,将衬衫黏在发凉的皮肤上。
他望着院长转身时扬起的呢子大衣下摆,像一片即将坠入深渊的枯叶。
走廊顶灯突然滋啦闪烁,苍白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如同无数悬浮的亡灵。
"这里没有其他正常人吗?
"话出口的瞬间,某个病房传来尖锐的笑声,像是生锈的剪刀绞碎绸缎,惊得墙灰簌簌坠落。
院长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光隐晦难辨:"正常?
在这儿,定义可就模糊了。
"锈迹斑斑的消防栓阴影里,蜷缩着个穿月白病号服的身影。
洛沐之脚步顿在满地碎瓷片上,看着那人正用枯枝在墙灰上画繁复的几何图形,垂落的发丝间露出的侧脸,竟透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淡然。
当对方抬起眼睫,漆黑瞳孔里流转的理智光芒,让洛沐之恍然以为误入了另一个时空。
喉间发紧,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他也是病人吗?
"话音未落,陆不辞手中的枯枝突然折断,碎屑飞溅在那张素白的脸上,像是命运不经意间落下的谶语。
院长微微颔首,金丝眼镜下,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冷冷扫向蜷缩在角落的陆不辞。
随后,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洛沐之,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他也是病人。
确实,他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甚至会让你觉得他是个正常人,但表象往往具有欺骗性。
他的病症很特殊,你以后在这里工作,平常要多关注一下他的动向。”
说罢,院长用手中的黄铜手杖轻点了两下地面,像是在强调,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莫名的压迫感。
洛沐之深吸一口气,缓缓迈着步子靠近,脚下的碎瓷片在鞋底碾碎,发出细微声响。
他在陆不辞面前站定,微微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你好,我叫洛沐之,你叫什么名字?”
陆不辞停下手中摆弄枯枝的动作,抬起头,那双眼如寒星般澄澈,却又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静静地凝视着洛沐之,良久,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陆不辞。”
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仿佛许久未曾与人交谈过。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