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东机场的电子屏幕轮播着托运行李到站领取提示,人山海海,入秋的淮安市空气里漂浮着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寒意。
姚碟反复看着行李号,生怕错过了滚轮运送的大皮箱,因思绪万千的心里泛起涟漪而些许手抖。
“三年了,苟且偷生一般的回来了····”姚碟自嘲的想,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勇气促使她只身孤影独自前往陌生的澳洲的呢?
“臭xx,这货卷钱就跑了日”“这女的挺狠心的,拿爱人当跨越阶级的跳板,忘恩负义···”“小姑凉看着一老实人,没想到墙头草,老东家垮台跑得比狗还快的出国”“听说啊父母都是普通人,人心不足蛇吞象,过河拆桥还想往上爬”昔日,那些刺耳的舆论,电视上播放的谩骂,登机时的嘈杂声像海底的暗流重新涌入姚碟的脑海里,反复冲洗刷新着己经快被她大条神经遗忘的回忆。
让她莫名背负这些莫须有谴责的罪魁祸首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不知近况,但应该也是平步青云,如日中天吧。
看着机场里广告索引牌上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对着那张花容月色,姚碟摇头轻轻的叹气。
走出机场,一辆面包车像老人家一样慢慢悠悠向姚碟开来。
大概是在国外被“0元购”抢劫后的肌肉记忆,她下意识一手捂住挎包,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并且打算车上下来一个人就对其疯狂摇头“不去不去,师傅,我等朋友接我。”
谁知卡着大墨镜的聿简从面包车副驾驶开门一跃而下,贱兮兮地对姚碟张开双手,用泰语的口气:“suprise小浮蝶,淮安欢迎你乃~”姚碟翻了个白眼,扶额说道“我能不能装作不认识你啊”聿简是姚碟在澳洲生活时的难兄难弟,两个人互相兼职了饭搭子、打工搭子、室友、卖唱搭档,客串了佟二堡大学学友、越野赛正副驾驶、婚礼上的氛围组担当······姚碟印象里,第一次见到聿简的时候只觉得,一个人怎么可以长得如此剑眉星目,侧脸皱眉时气宇不凡,仿佛自带混血的buff的帅哥。
但经过两个人情同手足不亚于余华老师《活着》里的艰苦生活,看过叫着她名字后,忽然打了个喷嚏开始冒着黄色鼻涕泡的聿简。
看过台风天里聿简和风吹草一起前后翻滚,追逐因为没钱买烘干机而晾晒在外面被风刮跑的派大星款大裤衩。
姚碟己经彻底对聿简的容貌祛魅,只剩称他一句“哑巴新郎”的温存。
行李箱被放在面包车最后一排,里面杂物太多,梯子、手套、各种塑料箱子。
“你从工地偷的车吧?”
姚碟一边吐槽一边费力拉开面包车中间的拉门坐进去。
聿简贫嘴道:“那可不,为大小姐赴汤蹈火”顺势挤到姚碟旁边。
“你坐我旁边,不开车?
····”姚碟往前看,才发现面包车的司机正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自己。
“有出息呀我儿,一个月不见你,你眼疾带上了墨镜,还雇得起司机嘞?”
“你大爷的,”聿简猛拍了一下姚碟“等到住处说。”
聿简叮嘱司机走外环绕一些远路再回家,好让刚回国的姚碟看看城市变化。
司机有些不满,嘴上应着,堂堂明星助理现在为了接大少爷聿简的患难挚友,喜提货拖拖司机新职业。
姚碟心不在蔫的看着窗外,聿简递过来薯片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诶,你当时干嘛不和我一起回来,非要再赖一个月?”
聿简想吃点瓜。
“是不是爱上内边的袋鼠了?”
姚碟缓缓转过头对上聿简真诚到愚蠢的眼眸,他把墨镜当发箍卡到颅顶,露出一览无余的发际线和大额头,像中二期的少年般阳光。
此刻面包车在外环路上穿梭,路两边的水杉和松柏经年落灰,却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
“住的内个小地方,捉襟见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房东宽限的一个月里我肯定捯饬捯饬yard sale,把买的不用的东西便宜卖给留子呀。”
聿简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嘛,”姚碟滑动手机上的日历说道“这个月的机票比上个月机票便宜800多,哈哈,你亏大了吧!”
聿简附和着“好家伙,你别说,你可真别说,那可真是亏大了!”
窗外渐渐跑进市区的景色,高高的广告牌上映入了熟悉的面孔。
姚碟瞳孔晃动,画布上的她依旧温和的笑着,岁月不败美人,骨子里的坚韧和挺拔让整个人打满“商业精英”的标签。
“你看啥?”
聿简一手按着姚碟,一边也探头探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块广告牌上的美人。
“你认识啊?
极风工作室的女老板方荷,为人雷厉风行,办事能力像她公司名字似的,最近为淮安市接下了不少工程项目。”
聿简饶有兴趣地开始给姚碟科普。
连一路沉默的司机也缓缓开口:“姚小姐刚回来有所不知吧?
方荷现在是淮南市炙手可热的红人。
市政领导都敬她,工程上的事情她要是操盘,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诶呀,听说白手起家的女人,真是不容易,我也佩服····”姚碟无心再听下去。
好像大家都对三年前的事情患上了遗忘症。
应该是不知吧···姚碟捏紧了挎包上的仿金属链条,心想,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初害自己万人唾弃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被人歌功颂德的女人。
当车辆行驶过广告牌的侧面,姚碟被第二次震惊。
同样是她熟悉的面孔,只不过带着刻意的微笑,手里举着酒杯,西装革履。
精修的面容但还能够辨别,传神的眼睛,整体意气风发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注视着镜头。
“你啊?
聿简???!
我那穿派大星裤衩的室友?”
姚碟难以置信的把目光从窗外的广告牌上挪到右手边龇着大牙傻笑的聿简脸上。
“怎么样?
你小爷我上周拍的淮安酒广告,你就说帅不帅,小样,迷不死你。”
“····”姚碟只有沉默,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明明靠得那么近,但两个人之间却隔着马里亚纳海沟。
广告牌上正反两面的两个人,仿佛要把她的心脏捅个对穿。
她低下头,默默不说话。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失落,虽然不懂为何失落,聿简还是将自己从“唯一与方荷共用一块广告大幕的名人”的喋喋不休里拔出来。
大概,从接机这一程后,和这个曾经的“难兄难弟”就没什么联系了吧。
姚碟自卑且悲观的想着。
人生的旅途真的像所谓的相交线,与他人的交集又分离都是常态,所谓朋友,也只不过是短暂陪伴着走了一小段的驴友。
再往后的事情,让真相大白,个人复仇什么的终究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独角戏。
“喂,小蝶你想啥呢?”
聿简开始掩耳盗铃地吃薯片。
司机呵斥“聿简你少吃点,注意身材管理。”
姚碟茫然看向聿简:“我咋不知道,我那埋埋汰汰拿不出手的室友怎么回国变成了人中龙凤?”
虽然在澳洲的时候也听聿简说过自己是国内的艺人,来澳洲学习民俗音乐和摇滚文化,但那时候姚碟觉得他吹牛,顶多就是个十八线的小糊咖。
代言、接戏、出广、公演什么的能和这个追逐派大星裤衩的人联系到一起吗?
聿简被逗乐,哈哈哈得开始笑起来。
“放心,看在我们曾经有难同当的份上,这次我们有福同享,马上就到new house了。
在你找到住处之前,你可以一首住我那,房间多,咱还当室友。”
聿简为了打消她顾虑拍胸脯保证。
姚碟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小视频里看到的“抱紧土豪闺蜜,为我一掷千金”的feel。
比起在澳洲的乡土小公寓,现在两个贫困户的栖息地实在好太多了。
虽然地段不是市中心,但好歹也大概在三环上的一处高楼大平层,落地大窗将外景一览无余,阳台上也有自动晾衣架和烘干机。
不再会因为晾晒的时候“影响市容”、“污染隔壁原住民的眼睛”等各种奇葩理由被罚款和数落。
聿简帮姚碟拖着箱子,看到姚碟还是一手捂着挎包不禁好奇“你那包里装着什么黄金万两诶?”
姚碟像被一语惊醒的梦中人,开始如数家珍:小充电器、身份证、护照、机票存根、手机、餐巾纸、行李箱号码···最重要的是——姚碟拿着一封贺卡一样的卡片在聿简面前炫耀般的晃了晃。
“啥啊?”
“你不是问为啥多呆了一个月,除了经济上的,还软磨硬泡我建筑学院的导师D.F博士帮我写了推荐信。”
一激动,姚碟从坐在沙发上的形态变成行走的首立猿。
像老太太跟孙子炫宝似的“给你看看,可是本市最牛的i筑设计院的建筑设计部门,博士可是电子一封,手写一封。”
仿佛这样,姚碟才能够在聿简打击的体无完肤的精神状态里找回一点属于她的自尊。
聿简无比虔诚地接过贺卡,开始了精读。
原本以为聿简会像谈论方荷一样口若悬河,没想到他只是鄙夷地看着姚碟,努努嘴说“看到没,人家推荐你下个月才去,这个月就勉为其难让你暂住一下喽。”
“喂,你有没有认真看这个,博士独一无二的印章。”
姚碟用手戳了戳落款处精美小巧的印章图案——那是D.F博士的专用印章。
聿简用食指指腹摁了摁蓝色的图案,又闻了闻,故意酸姚碟“这八成你拿我吃剩下半截放冰箱的胡萝卜雕的章吧?”
一时间无语凝噎,姚碟愤愤不平夺过推荐信,扭头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心里想着这个猪队友可别以后坏自己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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