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将军,我现在可能还在杭城郊外的弃丰林做打酒小妹儿。
然后继承外公的酿酒技术,积攒一些银两后,做杭城最潇洒自在的酒肆老板娘。
这是我的人生理想。
不是那种大漠黄沙、快意恩仇型的。
而是睡到天干日晒、数着碎银算日子、和对门的烟花楼老板娘吵架的那种,输人不输阵的酒肆老板娘。
暮春三月,杭城的风能把人吹化了。
我躺在弃丰林的草地上,柳枝低低,风过拂面,瞌睡一阵接着一阵。
达达的马蹄逐渐清晰,一声一声,散步一样,闲适、自在。
弃丰林不在官道上,但是,常常会有官兵驿马打弃丰林过——他们是闻着酒香来的,方圆三公里的小狗儿都知道,弃丰林的老康头,酿得一手地道的醉红尘。
醉红尘是好酒,能把人喝得死去活来,黄粱一梦后,头脑清明,朗朗乾坤。
但是我更喜欢娘亲的桃花酿,一壶桃花酿,清风谢春红。
桃花酿比外公的醉红尘更轻柔、更浪漫,更适合暮春的午后。
可是外公总嘲笑我的桃花酿太儿女情长,压根儿不会受跑江湖的汉子们青睐,即便是摆在弃丰林最显眼的位置,开坛散香,便宜贱卖了去,也不会有酒客光顾的。
外公的话把我气得够呛,想到这里,我打开小酒袋,抿了一口我的桃花酿,砸吧砸吧两口,明明是顶顶适合在春天里喝的好酒,外公老顽固,不懂得欣赏。
“老人家,有没有适合游春赏景的好酒?”
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轻轻柔柔的,随风吹至耳畔,我酒意朦胧,还以为是做了梦,梦里有人和我起了同样的心思。
“巧了,老朽这里只卖一种酒。”
外公懒懒散散地回答。
“酒肆只卖一种酒,岂非有生意?”
来客像是对外公的话很感兴趣。
“打马过的酒客都知道,老朽这里只卖醉红尘。”
“好名字!
可惜在下游春赏景,品的是闲适自在。
太烈的酒,不适宜。”
“是春风不够沉醉,还是春意不够熏人?”
外公嘿嘿一声:“老朽的酒就是要烈,烈醒这大宋男儿!
若这天下的男儿好汉,都是迷恋春风春意之辈,我们这种老骨头,怕是没几天好日子过喽!”
马儿低低地喘着粗气,外公意有所指。
来客倒是沉默。
我的睡意消了大半,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外公斟出一斛醉红尘,酒香顺着风的来向,吹到我鼻尖,小狗儿嘤咛一声,顺势醉卧在春日的青草地上。
“你且觉得我这醉红尘如何?”
“酒意绵长。”
“然后呢?”
“或起笔,或起兵。”
“哈哈哈!
好!
我没看错人!”
什么嘛!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爬起身,冲外公叫道:“外公,哪里有强迫人的道理。”
我伸出酒袋,冲来客说道:“诺,你要的逛春风的酒,我有。”
我拍拍胸脯:“我的酒,最宜春风。
你且信我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将军。
彼时的他,白衣素马,和寻常公子无甚区别。
眉间的愁虽有,但是笑容依旧柔和如春水,荡平了他眼角的杀意。
听闻我的“拍胸为证”,将军默然宕开笑颜,露出两个可盛春水的酒窝。
我只觉得,这是哪里来的翩翩公子,好看得很,简首可融进春天的背景里,甜化了。
却不想日后,也会有一天,我立在马下,看着马背上肃杀的将军,被湮没在灰尘漫天里,再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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