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乌林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被翻了个身,青砖地面透上来的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雕花木窗外飘着细雪,案头油灯早灭了,几卷泛黄的《策论集注》散在砚台旁,墨迹冻成了冰碴子。
"少爷!
李家来人了!
"丫鬟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乌林猛地坐起身,后脑勺撞在床架上嗡嗡作响。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三年前乡试放榜,原主挤在榜下找遍三百个名字,被雨水浇透的蓝布衫贴在单薄脊背上;去年校场比箭,那支离弦的箭偏得离谱,鼓吏捂着屁股跳脚的场景引得全场哄笑;还有半个月前,自己配的养生汤药让他在茅厕蹲了整宿......"乌公子好大的架子。
"珠帘哗啦一响,李员外捻着山羊须踱进来,狐裘领子沾着雪粒,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
他身后跟着个穿织金襦裙的少女,发间金步摇随着冷哼轻轻颤动。
乌林慢条斯理地系好衣带,目光扫过李家父女冻得发红的鼻尖。
记忆里那个跪在雪地里求李家老爷再宽限几日聘礼的少年,和此刻倚在斑竹榻上的自己微妙地重合。
他忽然笑起来,伸手从枕下摸出个褪色的红封。
"婚书在此。
"他将红封往矮几上一拍,震得缺口的茶碗溅出几点水渍,"令嫒金枝玉叶,乌某不敢高攀。
"李月娥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和她预想的场景完全不同,那个听说退婚就哆嗦着说不出话的穷酸书生,此刻竟翘着腿在啃冷掉的炊饼。
窗缝漏进的晨光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松垮的衣襟露出半截锁骨,倒显出几分落拓风流。
"你...你竟敢..."李员外蓄了半日的威势噎在喉头,他特意带了八个家丁撑场面,此刻那些彪形大汉在逼仄的厢房里挤作一团,活像案板上待宰的猪羊。
乌林咽下最后一口炊饼,指尖在婚书暗纹上摩挲。
原主真是傻得可怜,这红绸里藏着的金线足够换三石白米,偏要守着所谓的风骨饿肚子。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墙角发现的野薄荷,混着茉莉香露的配方在舌尖转了一圈——教坊司的姑娘们应当会喜欢这种新鲜玩意。
"翠儿,取笔墨来。
"小丫鬟哆哆嗦嗦捧来砚台,看着自家少爷笔走龙蛇写下"两不相欠"西个大字。
李月娥盯着那手遒劲的草书,忽然觉得发间新打的赤金簪子有些刺眼。
去年上元节这书生在灯市写谜题,她隔着轿帘瞥见那截执笔的手腕,白玉似的......乌林吹干墨迹,把退婚书往李员外怀里一塞:"城南王记当铺的印子钱,用这婚书上的金线作抵绰绰有余。
"他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格窗,寒风卷着雪片扑进来,"不送。
"待脚步声消失在巷口,乌林从床底拖出个陶罐。
翠儿凑过来一看,惊得捂住嘴——罐底沉着二十几枚铜钱,还有支嵌着东珠的银簪,正是夫人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支。
"去西市买半斤烧酒,再要二两蜂蜡。
"乌林把铜钱倒进翠儿掌心,指尖残留着陶罐的凉意,"剩下的买包饴糖,你昨日盯着货郎担子咽了三次口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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