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卷,银蛇乱舞的闪电里,三百玄甲在泥泞中拖出蜿蜒血痕。
领头那匹战马突然跪进深坑,鞍上青铜面具被雨水冲刷得泛出幽光,像极了前朝太庙里供奉的鬼面鼎。
"将军!
第七车粮袋渗水了!
"萧景衍五指扣进发霉的粟米,黴斑在掌心绽开墨菊。
雨水顺着铁甲沟壑灌入颈项,他忽然想起离京时户部侍郎抚着翡翠扳指的笑:"萧将军可知?
阴兵借道是要吃陈粮的。
"粮车在泥潭中发出朽木呻吟。
副将王贲猛地劈开车辕,寒光在雨幕里炸开一蓬星火——精铁锻造的连弩机括泛着青芒,雨水落在凹槽竟自行滑落。
"报!
鹰嘴崖有滚石!
"嘶吼声撕裂雨帘的刹那,山崖上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三十斤重的花岗岩裹着泥浆倾泻而下,将第七辆粮车砸得木屑横飞。
黴米混着血水漫过铁靴,萧景衍却盯着岩壁上新断的凿痕冷笑:"五丈高的落石...难为张侍郎连工部河工都请动了。
""萧景衍!
带着发霉的粮草还想守潼阳关?
"崖顶传来长啸,金线绣的"李"字帅旗刺破雨幕。
虬髯将领挽弓搭箭,箭簇正对粮车上一方朱漆木匣:"把兵符喂了本将的獒犬,留你全尸!
"萧景衍抹去睫上血珠,忽然抓起把黴米撒入泥潭:"三年前陇西大旱,李将军的坐骑可是啃了半月霉草?
"话音未落,崖上战马突然哀鸣着抽搐倒地,肠鸣声响彻山谷。
"杀!
"虬髯将领目眦欲裂。
铁蹄声震碎雨幕时,萧景衍劈开了所有粮车。
浸透桐油的麻绳在雨中划出火弧,磷粉遇水爆燃的蓝焰瞬间吞没马车。
副将王贲突然读懂将军眼底的疯意——燃烧的粮车正沿泥坡组成八卦阵,暴雨中的火龙卷冲天而起。
"他要烧山!
快撤!
"崖上响起变调的嘶吼。
青铜面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冷箭破空的尖啸被雨声掩盖,萧景衍后心突然贴上温热血气。
女子广袖翻卷如鹤舞,染血的箭矢在她掌心寸寸崩裂。
"火攻伤阴鸷。
"她指尖弹飞箭簇,青铜面具下传来金石之声:"不过烧得好,这草木灰够潼阳关百姓肥田三日。
"萧景衍反手扣住她腕骨,却在触及脉搏时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皇室独有的沉水香。
女子袖中滑落的舆图正在火中蜷曲,灰烬显出的"琅琊"二字让他想起十年前东宫那场蹊跷大火。
"姑娘算漏了件事。
"他忽然轻笑,剑尖挑开第七车残骸。
焦黑的信鸽振翅欲飞,尾羽金印赫然是御史台密纹:"火里还烤着七只传信青奴。
"女子倏然后撤三丈,暴雨冲开她半截面具。
萧景衍的剑锋第一次失了准头——那道赤色胎记从她耳后蔓至锁骨,与昭阳公主薨逝时棺椁上的朱雀纹严丝合缝。
"报!
京城八百里加急!
"亲卫嘶吼着撞进火场:"户部侍郎张邈...暴毙!
"惊雷炸响的刹那,萧景衍看清女子腰间玉坠。
和他贴身佩戴的狼牙血玉不同,这枚却是完整的螭龙环佩——正是七年前父亲战死苍梧关时,被敌人夺走的另一半兵符信物。
火龙卷突然爆开万千星火,燃烧的灰烬在空中聚成孔明灯。
女子足尖点过焦木,袖中抛出的青铜匣重重砸进萧景衍怀中。
匣面夔纹在雨中泛着血光,正是兵部失窃的龙鳞甲图谱。
"将军!
崖壁上有字!
"王贲的惊呼穿透雨幕。
暴涨的山洪冲开岩壁青苔,"龙脉现,山河烬"六个凿痕深入石髓,水痕竟泛着淡淡腥红,像极了传说中用鲛人血浇筑的禹王碑。
萧景衍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他突然读懂女子离去前的唇语。
那句话混着惊雷砸进胸腔,比火龙卷更灼人——"这江山,我要亲手烧成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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