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穿透纱窗时，我闻到了铁锈味。
这是从律所咖啡杯里绝对尝不到的气息——粉笔灰裹着窗外悬铃木的树脂，在九月的阳光里发酵成某种酸涩的青春期味道。
我试图撑起发麻的胳膊，却发现右手正攥着支英雄616钢笔，墨囊里渗出的蓝黑墨水染脏了袖口。
这不对劲，十五分钟前我还在CBD二十三层的会议室核对并购案条款，此刻却趴在这张布满刻痕的木质课桌上。
"白林！
"粉笔头擦着耳际掠过，在身后黑板报的"高考倒计时217天"字样上炸开一朵白花。
我条件反射般起立，膝盖撞翻的铁质铅笔盒发出刺耳声响，1998年产的钢笔滚落在地，在水泥地面敲出清脆回音。
物理老师的高跟鞋声停在半米开外："说说看，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运动轨迹。
"她胸前的工牌在反光，本该印着"陈玉芬"的位置变成了陌生的"周文茵"。
我盯着黑板上的洛伦兹力示意图，左手不自觉摩挲校服第二颗纽扣——现实中的铂金袖扣消失了，指腹触到的是粗糙的塑料质感。
"老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浸在深水里，"朝阳中学旧校舍三年前就拆了。
"前排传来零星窃笑，穿碎花裙的女生回头时露出左耳三枚银钉，这让我想起今早刚处理的校园霸凌案当事人。
但此刻更诡异的是她校徽下方绣着的数字：2013-2014。
冷汗顺着脊椎爬行。
我摸向裤袋，本该存在的iPhone14变成了诺基亚1100，绿色屏幕显示着2014年9月3日7:42。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可那个方向本该是新建的游泳馆。
当我的视线穿过积满灰尘的纱窗，呼吸突然停滞——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后，成片血色蔷薇正在水泥裂缝里疯长。
"时空锚点出现偏差了。
"后桌传来圆规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转校生江寒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校服领口翻出半截银链，吊坠是枚布满铜锈的六分仪，"看看你的左手腕。
"广播体操音乐恰在此刻响起。
在《舞动青春》的旋律中，我颤抖着掀起袖口，皮肤下浮现的发光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那是个倒置的沙漏，银砂流动的方向与墙上时钟完全相反。
江寒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掌心的温度低得反常："别让砂子流到第二刻度，在第三次钟声响起前......"教导主任的皮鞋声打断低语。
脚步声的频率与记忆完全吻合，但本该出现在后门的人影，此刻却从十年前就己封闭的东侧走廊踱来。
他腋下夹着的不是纪律检查簿，而是本暗红色封皮的《量子场论》，书页间垂落的丝带正渗出海水。
"白同学，"主任的镜片蒙着层雾气，"校庆六十周年快到了，校史馆需要2014级优秀毕业生资料。
"他递来的表格上，我的照片正在成年与少年形态间闪烁，履历栏交替显示着"朝阳中学物理竞赛金奖"和"恒信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我冲向洗手间时撞翻了值日生的水桶。
镜面布满蛛网状裂痕，成年后的倒影正在裂缝间凝视我，他手里的案卷标题是《2014年朝阳中学学生坠楼事件调查报告》。
当我想触碰镜面时，整面镜子突然炸成晶状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场景：穿校服的我正在旧实验楼顶撕毁物理试卷、江寒在暴雨中擦拭天文望远镜、还有某个男生从顶楼坠落的残影。
冷水泼在脸上时，我注意到隔间门板的涂鸦。
那些本该被时光磨灭的字迹清晰如新："张明宇去死"、"作弊者下地狱"，而最下方有行小字正在渗血——"他们偷走了我的时间"。
回到教室时课桌里多了本《时间简史》。
翻开扉页，我十年前写下的"致未来"旁，多了行新鲜墨迹："观测者效应己启动，小心记忆共振"。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物理竞赛准考证，考生照片上的我正在诡异地微笑，而考试日期是今天下午三点。
当放学铃声响起，江寒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后门阴影里。
他食指竖在唇前，另一只手举起块怀表，表盘玻璃内侧凝结着冰晶。
"跟着秒针走，"他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金属质感，"别碰任何发蓝光的东西。
"我们穿过走廊时，夕阳正把蔷薇花影投射在墙上。
那些藤蔓的投影突然开始自主移动，缠绕成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
在楼梯转角处，江寒猛地将我拽离扶手——本该坚硬的大理石表面泛着水波般的涟漪，某个穿校服的身影正从涟漪深处坠落。
"第一次回溯完成。
"江寒的怀表发出齿轮卡涩的声响。
我低头看去，手腕沙漏的银砂己填满第一个菱形格，皮肤下浮现出血管状的淡金色纹路。
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血色蔷薇的第二层花瓣正在缓缓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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