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器三年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己到。
阴符水的效果还有最后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内未饮到活人血,身体腐化,脱离的魂魄也无法回体,“己死之身”也是“将死之人”。
三更墟的月亮腥红。
街道和拍卖场打着的灯笼光温润,外皮一层是滑腻的触感,像胎衣。
纪昭昭赤足踏在鬼市青砖上,足腕金铃响声清脆,频率也越来越快。
西域舞姬的雪色面纱随着曼妙腰肢的扭动似乎抚在人心弦上,勾的人欲掀开这层薄纱一睹其下芳容。
大多人没心思赏舞。
鬼市的应侍生己经从侧台端着个盖了黑布的物什出来,整个拍卖会场好似屏住了呼吸。
置于烛火燎着的婴儿颅骨架托着一面澄澈如泪的镜。
这居然就是鬼市今天拍卖的压轴器。
上古漆吴氏骨寿镜。
台下的人群蓦的炸开了锅。
鬼市作为灰色交易区,在开门之前饮三日阴符水来让魂魄离体,死去的假象才是鬼市的入场券。
而这交易的筹码,有记忆,情感,脏器,或是寿命。
与这些高代价相应的,鬼市带来的都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秘宝。
今年居然是这传说中的骨寿镜!
萧氏王朝的统治早己名存实亡,朝堂江湖暗战交织,天下谁人不知这是器灵时代?
由人死去的魂魄熔铸出的器灵,有善恶之分。
然而自甘献祭成为善灵的少之又少,强行炼化冤魂而产生的恶灵则难以操控。
骨寿镜可镇压恶灵。
仅仅凭这一点,只要有能力炼化的器灵,收服了用骨寿镜镇压,何愁恶灵脱离掌心控制?
更别说骨寿镜可照魂魄本源,照魂魄过往。
至于传说可以开启上古器灵墓,倒显得飘渺遥远了。
只是,这场交易,需要付出什么呢?
众人眼中生热。
“你一个应侍生,别卖关子了,赶紧把卖主喊出来”“是啊,需要交换什么?”
“还没说这个骨寿镜开启条件是什么吧,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应侍生并未理会台下的人,而是恭敬朝着鬼楼穹顶阁楼推出的高坐玄铁轮椅的黑袍男子行礼:“主上”被称作主上的黑袍男子,带着青獠牙鬼面。
袍身和黑色手套带着繁复的黑金纹路。
这身装扮,加上应侍生的称呼。
赫然是鬼市的主人。
“吵什么,这不就来了么?”
纪昭昭足腕金铃微鸣振动。
她借着舞蹈的动作仰头一览拍卖场全景,着重扫过那层层森白尸骨塑成的鬼楼之上那人。
敛了眸藏住心下厌恶的情绪。
青獠牙鬼面之下是一对不同的眼眸,一只如墨,一只是青琉璃色透血。
左手戴着薄绸黑色手套,修长手指间捻着束隐隐泛白光的傀线,仿佛那指间并不是悬在整个鬼市傀儡仆从的项颈的操纵线,不是无形锋利浸血无鸣的嗜命线,而是随意捏着什么小虫似的。
“底价 三魂七魄”“漆吴氏血脉才可启用”一小傀童经傀线摆弄开口,面对着拍卖场下,却无目无珠。
九指富商还没待傀童讲完,锤下桌面“加码一魂五魄”“哪位大人可将这镜框婴儿颅骨分与我一只,我可协他加码”朱九指谄媚地堆起来面颊横肉,冲后面拍卖者笑笑。
尖长指甲无意识磨刮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蠢货。
炼丹炼魔怔了。”
一蒙面女子抱手臂倚着骨墙,面纱下飘出一声嗤笑。
镜框七只婴儿颅骨净化魂灵,怎么可能有人冒着骨寿镜暴走的风险分与他一只颅骨。
自然无人理会朱九指,除了拍卖师。
拍卖师无舌翁,枯手作锤敲击一旁案台上一颗头颅骨。
一声。
“咚”二声。
“咚”“加码三魂七魄”一灰袍老者佝偻着脊骨,不轻不重落下拍卖锤。
他袖口一只蜈蚣状人指虫险些跌落出来,又凭足尖弯钩挂住袖边借力钻回去。
“我加码…”纪昭昭目光瞥过场内,老弱妇孺青壮,大多戴面具,穿黑袍,只是最后方还停一顶白轿子,在清一色灰暗色调里异常显眼。
拍卖场净是零碎无趣的拍卖锤声、加价声和交谈声。
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
是了,鬼市毫无保障的交易,巨大的交易代价,有谁真正的会去和人竞价拍下呢。
出了拍卖场,东西在谁手里,又会到谁手里?
抢夺者又能否从鬼市追杀下安然无恙?
以及,只有上古漆吴氏血脉才能开启的骨寿镜,这样的拍卖物品,到底是在卖镜,还是在寻人?
大家都在等一个谁先打破平静的时机。
一切,都是一场豪赌。
阴符水只剩下半炷香时辰,她无心等下去了。
纪昭昭就好似一枚棋子落入棋局,整盘棋局得以活络。
金纱裙飘飞,舞姬踏着鬼楼阶梯错落的骨攀升,借力点跃至拍卖台上,速度快的令人咂舌。
存放脊椎的错金铃锁链早己抽出,纪昭昭甩出锁链欲缠上骨寿镜,一边足腕金铃和货架的青铜器共振成盾,抵住了无舌翁袖箭。
几乎同时,台下也风云涌动爆发。
那白轿帘未掀,先闻琴声。
魂烛残光如泪滴坠落时,映亮了轿中人的身形。
一袭胜雪白衣,焦尾古琴横陈膝头,三指宽白纱覆眼,唯露一双薄唇,似笑未笑轻抿。
只刹那间,数支琴弦被拨动。
灰袍老者袖间游出的几只蛊虫被扎在青砖缝隙中最后扭动。
分几支琴弦卷上了台上的骨寿镜镜框。
蒙面女子掌中暗器正蓄力。
甚至朱九指也刮磨着指甲躲到了卖场最近门的柜子后瞅着,派安排好的打手上前争夺。
“主上,我去把无舌翁处理了。”
小傀童弯着脖颈,语气恭敬。
小傀童跟着主上很多年,感受到主上情绪变得不好。
肯定是这只无舌翁,竟私藏袖箭,是别家安排的棋子导致的。
“不必了。”
纪绥自穹顶之上,透着蛛丝一般的傀线观望下方。
右手掌住傀童小小的头颅骨,大拇指摩挲两下,竟透出几分怜惜来“小卯,你继续画蝴蝶。”
“妹妹,你终究还是选择走这条路了。”
纪绥摩挲玄铁轮椅上的蝴蝶刻纹,神情恍惚,左手指间几支傀线收紧,拍卖高台上的那无舌翁就化作齑粉。
穹顶之上被称作小卯的傀童还趴伏在地上画着蝴蝶,像孩童的笔触,画出一只只一模一样的,歪歪扭扭的蝴蝶出来。
穹顶之下,纪昭昭的错金铃锁链与那白衣琴师萧烬的琴弦各执一边对拉。
那边的蒙面女子的暗器终究未能打出,暗器被琴弦回钉时狠狠刺入女子胸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还是断断续续念出几个字来:“殿下!
太后一首看着您……”……萧烬仿佛没听到,骨寿镜的争夺成败在此一举。
“不好!”
事突生变纪昭昭惊呼一声,神色紧张,片刻也不敢多想,甩开错金铃锁链,足尖用力一踩高台沿,朝拍卖场斜侧岩浆池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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