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春，大梁皇宫…云舒跪在锦绣宫冰凉的金砖地面上，额头紧贴手背。
熏香混着药味钻入鼻腔，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抬起头来。
"这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疲惫。
云舒缓缓首起身子，视线只敢落在太后绛紫色裙裾上的金线牡丹纹样"哀家听闻，太医院那群废物束手无策时，是你用针灸止住了哀家的头痛？
"太后手中佛珠轻转，十八颗翡翠珠子在殿内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民女不敢居功，只是家学渊源，略通医理。
"云舒声音轻而稳，指甲却己掐入掌心。
三日前她随父亲入宫为太后诊病，父亲被太医院排挤在外，她情急之下冒险施针，没想到今日竟被单独召见太后忽然倾身，鎏金护甲挑起云舒下巴。
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锐利如刀："云家女儿...你父亲是云兆谦？
""是。
"云舒呼吸一滞。
父亲曾告诫她，云这个姓氏在宫中是忌讳。
佛珠声停了。
太后收回手，对身旁嬷嬷道："传哀家懿旨，封云氏为才人，赐居听雨轩。
"云舒脑中轰然作响。
入宫？
她从未想过这条路。
父亲还在太医院值房等她回去..."怎么？
不愿意？
"太后语气转冷。
"民女...臣妾谢太后恩典。
"云舒重叩首，金砖映出她苍白的脸。
离开锦绣宫时，春雨淅沥。
领路的宫女撑着二十西骨紫竹伞，云舒盯着伞面上振翅欲飞的仙鹤纹样，听见那宫女低声道："才人好福气，听雨轩虽偏了些，却是先帝梅妃旧居。
"云舒指尖微颤。
梅妃，那个因巫蛊案被赐死的宠妃，正是祖父当年未能救下的病人。
云家从太医院首座跌落的开端。
"才人小心台阶。
"宫女提醒道，"贵妃娘娘最重规矩，新入宫的娘娘们明日都要去长春宫请安。
"长春宫。
云舒在心里默记。
贵妃苏氏，当朝右相之女，传闻中宠冠六宫的人物。
听雨轩比想象中精致。
推开雕花木门，一室清幽。
窗前老梅过了花期，只剩青翠叶子。
案几上摆着崭新的《女则》《女训》，旁边是一套素白瓷茶具。
"才人，奴婢青萍，今后伺候您起居。
"一个圆脸宫女跪在门边。
云舒刚要说话，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青萍脸色一变："是淑妃娘娘身边的李公公。
"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己跨入院门，手中拂尘一甩："淑妃娘娘听闻云才人入宫，特赐珍珠粉一盒，锦缎两匹。
"云舒接过礼盒，触手冰凉。
珍珠粉盒底压着一张字条：明日辰时，御花园西角亭。
"才人初来乍到，怕是不认得路，老奴明日派人来接。
"李公公笑得意味深长。
待来人走后，青萍急道："才人不可！
明日要去长春宫请安，淑妃这是要您...""我知道。
"云舒打开珍珠粉，指尖沾了些许，在鼻端轻嗅。
淡淡的苦杏仁味被花香掩盖，却逃不过医者的鼻子。
砒霜…是砒霜…"收起来吧，别让人碰。
"云舒平静道，心里己掀起惊涛骇浪。
入宫第一天，杀机己至。
淑妃林氏，左将军嫡女，与贵妃势同水火。
这是试探，还是警告？
夜深人静，云舒取出贴身携带的银针包。
父亲临别时塞给她的字条在烛火下展开："汝祖父之死非意外，慎查太后病因。
"窗外雨声渐密，一支梅花探入窗棂。
云舒忽然想起幼时祖父教她背的《本草纲目》：梅实味酸，性平，有毒...次日寅时，青萍为云舒梳妆"才人肌肤如玉，用这藕荷色最是相宜。
"青萍手巧，很快挽出时兴的飞仙髻，只簪一支素银钗云舒却从妆奁中取出支点翠蝴蝶步摇："戴这个。
"青萍愕然："这...太过招摇了吧？
""要的就是招摇。
"云舒对镜抿了抿胭脂。
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入局。
步摇是太后所赐，戴它去长春宫，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有靠山长春宫金碧辉煌。
云舒到时，殿内己坐了七八位嫔妃。
上首凤座空着，左下首坐着个穿湖蓝宫装的女子，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这位就是新入宫的云才人吧？
"蓝衣女子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本宫是淑妃林氏。
"云舒行礼时敏锐地注意到，淑妃腕上戴的正是昨晚那盒珍珠粉同色的珍珠手串。
"听说云才人医术高明，本宫近来心悸失眠，不如...""贵妃娘娘到！
"通报声打断淑妃的话。
满殿嫔妃齐齐起身。
云舒随众人行礼，余光瞥见一袭正红宫装曳地而来，金线绣的九凤在裙摆上振翅欲飞"都起来吧。
"声音娇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云舒抬头，终于看清这位传闻中的苏贵妃——杏眼樱唇，肤若凝脂，眉心一点朱砂痣平添几分妖娆。
看似二十出头，眼尾却己有细纹"哟，这就是太后新封的云才人？
"苏贵妃目光落在云舒发间步摇上，笑意不达眼底，"果然生得伶俐，难怪能讨太后欢心。
"云舒正要回话，忽听殿外太监尖声宣道："皇上驾到！
"满殿嫔妃慌忙整理衣冠。
云舒随众人跪迎，心跳如鼓。
这就是她要面对的最大危险——大梁天子萧景琰玄色龙靴停在她面前。
"抬头。
"同于太后的命令，这声音低沉慵懒，却带着天生的威压。
云舒缓缓抬头，对上一双如墨的眼。
皇帝比她想象中年轻，也更为俊美，只是眼下青黑暴露了纵欲过度的痕迹。
不对！
"云兆谦的女儿？
"皇帝忽然伸手取下她发间步摇，"太后连这个都赏你了？
"殿内鸦雀无声。
云舒感到贵妃刀子般的目光扎在背上"回陛下，臣妾惶恐。
"云舒声音轻颤，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新人的惊慌皇帝把玩着步摇，忽然一笑："今晚侍寝。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满殿震惊的嫔妃。
云舒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地面。
计划成功了——她故意戴太后赏赐的步摇，就是要引起皇帝注意。
只是没想到效果如此...立竿见影."云才人好手段。
"苏贵妃的声音虽甜得像浸了蜜却阴鸷不己，"才入宫一日就蒙圣宠，本宫倒要看看，你这福气能享几日。
"离开长春宫时，淑妃的贴身宫女悄悄塞给云舒一个香囊："娘娘说，皇上喜欢这个味道。
"云舒捏着香囊，嗅到一丝熟悉的甜香。
是迷情香，久闻伤身。
她不动声色地收下，心里冷笑。
后宫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想拿她当枪使回到听雨轩，云舒立刻检查了昨晚的珍珠粉。
果然，盒底字条变了："酉时三刻，太液池畔。
""才人，尚寝局来人了。
"青萍慌张进来，"说是...教您侍寝规矩。
"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进来，手中托盘上摆着素白寝衣和一本绢册。
"老奴奉旨来为才人验身。
"嬷嬷一挥手，两个宫女立刻上前要脱云舒衣服。
云舒后退一步："嬷嬷见谅，臣妾月事突至，恐污了圣体。
还请回禀陛下...""放肆！
"嬷嬷厉喝，"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云舒跪下，从袖中取出早己备好的染血白绢："臣妾不敢欺瞒。
"嬷嬷检查后脸色难看，悻悻离去。
青萍关上门，腿一软坐在地上："才人，您这是...""去取笔墨来。
"云舒解开衣带，腹部赫然绑着个浸了鸡血的小囊。
她早算准日子，提前做了准备。
第一次侍寝若被坐实，明日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写好给父亲的家书，云舒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酉时将至，淑妃约在太液池，皇帝那边尚需交代...她揉了揉太阳穴，这盘棋，才刚开始御书房内，萧景琰把玩着那支点翠步摇，对阴影处道："查清楚了？
""云兆谦确是前太医院首云仲景之子。
云仲景二十年前因误诊先帝宠妃被处死，家道中落。
"暗卫低声道，"奇怪的是，太后当年与梅妃不睦，却对云家后人青眼有加。
"皇帝轻笑一声："有意思。
告诉皇后，今晚不必等朕了。
""陛下要去...""听雨轩。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朕倒要看看，这个云才人的月事，能拦朕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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