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九年的秋,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冷水,冷得刺骨。
长门宫的檐角,那串往日清脆悦耳的风铃,突然 “哗啦” 一声全碎了,玻璃碴子散落在青石板上,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与此同时,第七盏引魂灯 “噗” 地熄灭,一缕青烟缓缓升起,消散在秋风里。
谢惊鸿踩着满地碎玉般的风铃残片,银甲下摆扫过石阶时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
她俯身拾起半片青玉铃铛,指尖突然被划破,血珠渗进玉面竟凝成诡异的雁形纹路。
"第七盏灯灭,北垣星移。
"沈雁回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猛然转身。
国师素白的长袍被月光浸透,腰间青玉髓坠着的流苏正与碎铃同频震颤,"十五年前春祭那日,你也曾这般慌张地撞碎过先帝的琉璃盏。
"谢惊鸿呼吸一滞。
记忆中的少年沈雁回跪在御花园的青石板上,脊背挺得笔首,替她担下所有罪责。
那年早春的桃花落在他染血的衣襟,倒像是绣了满身的朱砂符咒。
在她愣神之际,沈雁回己经走远。
左相踱着步子走到她身边,阴阳怪气地开口:“将军可知,雁阵缺的那一笔,要国师心头血来填?”
谢惊鸿眼神一凛,转头看向左相,声音冰冷:“左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相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将军还是少管闲事的好,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惊鸿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她向来是个首性子,最看不惯左相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
但她也知道,如今局势复杂,不能轻易动怒招惹是非。
突然有个宫人急匆匆来到他们身边说皇帝召见。
将要行至太和殿时,正看到从殿内走出的沈雁回。
谢惊鸿到底没有耐住性子:"左相说雁阵缺的那一笔——""需要我剜心取血?
"沈雁回轻笑一声,袖中忽然飞出三枚青铜卦签,钉入青石板的裂缝中组成残缺的星图,"你信这宫墙里任何人的话,倒不如信我此刻占的这局天狼噬月。
"话音未落,远处崇敬殿传来急促的鼓声。
两人同时望向宫城东南角,那里隐约有火光冲天。
沈雁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按在她尚在渗血的伤口:"记住,无论边关传来什么消息,都别碰突厥人献上的金雁匣。
"说完便朝着火光处疾走而去。
她则是跟着宫人面见皇上。
阁内一众大臣神情焦虑,右相向皇上上奏道:“边疆战事吃紧,急需一位大将前去支援。”
谢惊鸿几乎没有犹豫,主动请缨:“陛下,末将愿领战出关,定当不负圣恩!”
皇上看着她久久不语,屏退一众大臣后道:“你一个女儿家,何必非得上战场。
三年前雁门关之战就险些没能回来,你要是出点岔子,我可怎么有脸去见你过世的爹娘。
听舅舅的,这次别去了,好不好?”
谢惊鸿看向皇帝的眼神愈发坚决却是使起了性子:“舅舅,你外甥女可是您亲封的护国将军。
我保证平安归来,到时候就听您的留在京都改回父姓,认祖归宗,到时候您封我个郡主当当,我也使使官家小姐的威风。
惊鸿与您击掌为誓。”
皇帝叹气无可奈何:“你呀你呀······”终究还是走下台阶与他这个外甥女击掌成全了她。
待到谢惊鸿走出太和殿,皇帝立刻唤来金吾卫吩咐:“务必保护好她,她若是出了意外,你等提头来见。”
但皇帝的眼神中却是透漏出让人胆寒的冷意。
卯时三刻,谢惊鸿在朱雀门前清点兵马时,发现随行的辎重车竟多出五辆。
押运的士卒眼神闪躲,只说左相特意添置了冬衣粮草。
当她用剑尖挑开苫布,成堆的玄铁锁链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分明是专克萨满巫术的封灵镣。
"将军!
"副将陈九突然压低声音,"昨夜有商队从雁门关来,说突厥可汗帐前悬着七盏青铜灯,样式......"他沾着晨露在车辕上画出扭曲的图腾,正与谢惊鸿掌心未愈的伤痕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占星台顶层的青铜浑天仪突然疯狂旋转。
沈雁回看着龟甲在香炉中炸裂成三瓣,每一道裂痕都指向西北死门。
当他蘸着朱砂在绢帛上疾书时,窗外掠过一只赤目乌鸦,羽翼间竟挟着片带血的银甲。
"终究是躲不过。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的咒纹己蔓延至锁骨,像无数挣扎的雁足刺破皮肤。
昨夜卜算时窥见的天机在脑海中翻涌——金戈映月夜,银甲化雁翎。
要破这死局,恐怕真要应了那句"以血补天"。
谢惊鸿的军队行至潼关那日,边塞突降暴雪。
她在帅帐中研究沙盘时,烛火忽然变成幽绿色。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雁鸣,掀帘望去,数以千计的白雁正在暴风雪中列阵,每只雁足都系着褪色的招魂幡。
"报——!
"斥候满身冰碴冲进来,"三十里外发现突厥祭坛,台上......台上悬着七盏琉璃灯!
"她握剑的手猛然收紧。
那些灯盏的形制,分明与长门宫破碎的风铃同出一脉。
最中间的灯罩上,还沾染着一点暗红,像极了沈雁回每月朔日卜卦时点在眉心的朱砂。
当夜子时,突厥大祭司的骨笛声响彻荒原。
谢惊鸿带着精兵突袭祭坛,却在斩断第七盏灯链时,看见灯芯中浮出沈雁回苍白的虚影。
他心口插着半截青铜卦签,鲜血正顺着祭坛纹路汇成完整的雁阵。
"你以为他真能替你逆天改命?
"左相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手中握着的正是沈雁回从不离身的青玉髓,"从你打碎风铃那刻起,这局棋就注定要以国师心血为注......"狂风卷着雪粒砸在脸上,谢惊鸿却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突然想起离京前夜,沈雁回悄悄塞给她的锦囊。
扯开丝绦,里面飘出的不是符咒,而是一根缠绕着银发的雁翎,沾着的心头血还在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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