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丽娜，一个三十八岁的家庭主妇。
此刻却坐在高三的教室里，手指死死掐着大腿。
疼痛真实得可怕，这不是梦。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粉笔灰在阳光里跳舞。
物理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电路图，前排传来偷偷翻漫画书的声音。
我的课桌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爱心，里面写着"周阳"——这个发现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某些人睡得很香啊？
"三角尺重重敲在讲台上。
同桌赶紧用圆珠笔戳我，小声说："灭绝师太盯你半天了。
"我茫然抬头，看见黑板左上角的课程表：1999年4月12日，星期一。
这个日期我记得太清楚了，前世今天，周阳就是在这天第一次给我递情书。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女生捂着嘴窃窃私语："快看，周阳回来了！
""听说他给七班班花写情书被拒了..."我条件反射地转头，正对上少年周阳的视线。
他校服领口大敞，露出突出的锁骨，喉结上还沾着打球后的汗水。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十八岁的我，就是被这副皮囊骗了一辈子。
"张丽娜，"他忽然冲我挑眉，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听说你暗恋我？
"全班哄笑。
前世这时候，我羞得满脸通红，差点把脸埋进课本里。
现在我只觉得恶心，像吞了只苍蝇。
下课铃一响，周阳就拦在走廊上。
他单手转着篮球，腕骨突出得能硌死人。
"装什么清高？
"他凑近时，我闻到他身上劣质古龙水的味道，"你昨天不是还偷看我打球？
"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后，他也是这样凑近那个金发干洗店店员，手指撩起对方的刘海。
我抓起窗台上的抹布，首接塞进他嘴里。
翻墙逃学时刮破了校服裤子。
路过网吧，玻璃门上倒映出我狂奔的身影——三十八岁的灵魂在少女身体里横冲首撞。
前世这时候，我应该正在给周阳抄笔记，顺便在他打球时抱着校服当啦啦队。
家门钥匙还藏在牛奶箱底下。
推开门，妈妈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头："死丫头又逃课？
"她围裙上沾着酱油渍，鬓角的白发比记忆里少得多。
去年车祸现场，法医就是凭她耳后那颗痣确认的尸体。
我跪下去抱住她的腿，闻到红烧排骨混着蜂花洗发水的味道。
原来妈妈活着时这么矮，我才发现。
电话铃突然炸响。
班主任的怒吼穿透听筒："张丽娜撕了周阳的情书还骂人？
她知不知道多少女生...""撕得好！
"妈妈突然对着电话吼，"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她摔了电话才想起要装样子，鸡毛掸子举到半空又放下："...先吃饭。
"红烧排骨的香气里，我盯着墙上挂历。
距离高考还有57天，足够我避开所有错误选项。
深夜蜷在小床上，月光把S.H.E的海报照得发亮。
我从书包里摸出那封被揉皱的情书——前世当宝贝藏了十年，现在借着路灯看清上面洇开的圆珠笔渍："张丽娜，你胸比七班班花大，要不要试试？
"撕碎的纸屑从指缝漏进垃圾桶，像撒给青春的一场纸钱。
窗外蟋蟀在叫，我试着小声说"回到现在"，却听到只有闹钟滴答作答。
第二天妈妈押我去学校道歉。
经过篮球场时，有个球滚到我脚边。
"同学，帮忙扔一下！
"阳光下奔跑过来的少年，白T恤被汗浸得透明。
他撩起衣摆擦汗时，露出腰间那颗褐色小痣。
二十年后我总爱亲吻这里，现在却像被雷劈中般僵住。
周阳歪头看我，笑容比记忆里鲜活十倍："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不认识。
"我转身就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班主任让我当众检讨。
站在讲台上，我看见周阳正把脚架在课桌上，冲我挤眼睛。
前世我觉得这个动作帅极了，现在只觉得像只发情的公猴。
"我错了，"我对着全班鞠躬，"错在不该把抹布塞进周阳嘴里——应该首接塞进马桶再让他咬。
"教室里鸦雀无声。
周阳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张劣质面具。
放学时发现自行车胎被扎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我推着车走过三条街，在修车摊前停下。
老师傅叼着烟给我补胎时，我突然想起——前世今天，周阳就是在这条小巷第一次强吻我。
"姑娘，好了。
"老师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道谢时，看见他粗糙的手上满是老茧，就像我爸后来在病床上拉着我的那只手。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故意绕远路回家，经过前世和周阳常去的奶茶店。
玻璃窗上贴着"新店开业"的横幅，里面坐着几对穿校服的小情侣。
十八岁的我以为那是爱情，三十八岁的我知道，那不过是荷尔蒙的廉价把戏。
晚饭时爸爸罕见地早早回家。
他老花镜上还沾着工厂的机油，却神秘兮兮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盒子："娜娜，爸给你买了复读机。
"我鼻子一酸。
前世这个复读机最后被周阳借走，再也没还回来。
"谢谢爸。
"我低头扒饭，眼泪掉进碗里。
妈妈敏锐地看我一眼，突然说："下周家长会我去。
"她夹了块排骨放我碗里，"我倒要看看那个周阳是什么货色。
"夜里我又试着说"回到现在"，依然没有反应。
书桌上摆着高考倒计时日历，我撕下"56天"那页，在背面写下了我三个孩子的名字和生日。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我光脚下床，踩在这条线上，仿佛走在现实与幻境的交界。
明天，我要去图书馆借高考真题；明天，我要报名英语竞赛；明天，我要彻底忘记周阳这个人。
但此刻，我允许自己再哭一次——为那个三十八岁，被困在婚姻坟墓里的张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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