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蹲在断壁残垣间，指尖抚过一株冒芽的蒲公英。
它的根系穿透钢筋混凝土，嫩绿的叶片上沾着星点黑灰——这是她在末世第七年，见过最有生命力的颜色。
“小心！”
狙击枪的破空声几乎与男人的警告同时抵达。
江晚本能地滚进废墟缝隙，子弹擦着发梢击碎身后的混凝土块，碎石子刮过脸颊，传来细微的刺痛。
“沈砚之，你的准头退步了。”
她摸出腰间的匕首，割下那株蒲公英小心翼翼塞进帆布包。
远处的变异犬群听见动静，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夹杂着骨骼错位的咔嚓声。
背着战术背包的男人从废墟顶端跃下，作战靴踩碎半块锈蚀的钢筋：“再发愣，你就要变成那些畜生的开春点心了。”
他抬手又是一枪，精准爆掉最前面那只红眼巨犬的头颅，黑色血液溅在他护腕的军徽上，洇开片暗红。
江晚跟着他在废墟间穿梭，目光忍不住扫过他背包侧面露出的植物标本夹——里面夹着她上周采集的变异苔藓样本。
这个总板着脸的前特种战士，不知何时成了她最默契的搭档。
暮色浸透天际时，他们终于抵达临时据点——半山腰处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废弃木屋。
沈砚之卸下装备检查枪支，江晚则摸出随身的笔记本，借着应急灯的冷光记录今日发现：蒲公英变异株，根系具金属吸附性，叶片含微量辐射抗性物质 。
“又在写你的植物日记？”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的疲惫。
他递来块压缩饼干，指尖擦过她手腕时，触到道淡褐色的旧疤——那是去年在研究所废墟，她为保护一株变异蕨类被丧尸抓伤的痕迹。
“明天想去后山看看。”
江晚咬开包装纸，饼干碎屑掉在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卫星云图显示那里有未被污染的水源，或许能种些作物。”
沈砚之沉默片刻，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推给她。
里面是几捧深褐色的土壤，混着些细小的草根：“路过旧农场时挖的，检测过辐射值，勉强达标。”
她抬头看他，应急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却柔化了他眼角的细纹。
这个总把“浪费时间”挂在嘴边的男人，竟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土壤改良计划。
后半夜下起了雨。
江晚躺在木板床上，听着雨滴敲打屋顶的声音，忽然想起末世前在植物研究所的日子——那时她总抱怨实验楼的空调太吵，此刻却觉得这雨声比任何白噪音都要安心。
沈砚之坐在窗口擦枪，忽然低声道：“睡会儿，我守夜。”
她翻身时，瞥见他左手臂上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三个月前为救她挡下的变异兽利爪，当时她用自制的草药膏替他包扎，他咬着牙笑：“江博士，你这医术要是在部队，能被老兵们投诉到退伍。”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两人己背着工具包往深山行进。
沈砚之在前开路，军刀劈开挡路的变异灌木，露出后面一片被藤蔓覆盖的洼地。
江晚的呼吸忽然急促——洼地中央竟有片未被污染的湖泊，湖水在晨光中泛着淡青色，岸边生长着几棵高大的水杉，枝叶间隐约可见鸟巢。
“是原生生态区！”
她蹲下身子扒开岸边的腐叶，黑褐色的土壤里蠕动着健康的蚯蚓，“沈砚之，这里的辐射值可能低于0.3微西弗！”
男人挑眉，从背包侧袋摸出辐射检测仪。
数值跳动几秒后，定格在0.28的绿色区域。
他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忽然伸手按住她肩膀：“有炊烟。”
江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半山腰处有缕细烟升起，被山风扯成淡灰色的丝线。
末世后人类聚集地大多沦为废墟，突然出现的炊烟像根细针扎进心脏——不知是幸存者，还是更危险的存在。
沈砚之己掏出手枪，枪管在晨雾中凝着水珠：“你留在湖边，我去侦查。”
“不行，一起去。”
江晚拽住他战术背心的下摆，“如果是活人，植物学家比狙击手更有说服力。”
他转身时，她看见他眼中闪过的微光。
自从半年前在废墟里见到浑身是血的她，这双眼睛里的冰就开始慢慢融化，偶尔会有温热的东西漫上来，像冬雪初融的溪水。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迂回靠近，终于在一片竹林后看见座石头砌成的小屋。
屋顶覆盖着茅草，窗台上摆着几盆长势旺盛的绿植，竹篱笆里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蔬菜。
最令人震惊的是屋前的木架上，竟挂着几串晾晒的干辣椒，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有人在吗？”
江晚站在篱笆外喊话，手心里全是冷汗。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屋里走出。
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却干干净净，腰间系着皮质工具带，上面挂着园艺剪和种子袋：“你们是......”沈砚之的枪口微微下垂，却仍保持警戒姿势。
江晚注意到老人脚边卧着只毛色纯白的狗，正摇着尾巴嗅她帆布包上的蒲公英标本。
“我们是寻找安全区的幸存者。”
她摘下背包，露出里面的植物标本夹，“我是植物学家，他是......保镖。
我们发现这里生态未被污染，想问问能否......”“进来吧。”
老人弯腰打开竹篱笆的木栓，白狗立刻扑上来蹭江晚的膝盖，“末世能遇见种地的，不容易。”
石屋内飘着柴火与草药混合的香气。
老人坐在灶前烧水，白狗趴在江晚脚边打盹，沈砚之则背靠着墙，枪口冲着门口，却不妨碍他用余光扫过屋内的每样物品——墙上挂着的兽皮地图、窗台下码放整齐的种子罐、还有灶台上炖着的蘑菇汤。
“我姓陈，种了一辈子地。”
老人往三个粗陶碗里倒热水，“三年前发现这片净土，就带着阿白住下了。
你们想留下种地？
先说好，我不养闲人。”
江晚连忙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株变异蒲公英：“我能改良作物，让它们在污染区生长。
您看这株蒲公英，根系能吸收重金属......”老人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伸手接过植株细细端详。
沈砚之趁机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警惕性太低，万一他在水里下药......”“那你别喝。”
江晚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温恰好，带着淡淡薄荷香。
她看见男人耳尖微动，喉结滚动着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嘴角不禁扬起笑意。
傍晚时分，陈叔带着他们去看后山的梯田。
废弃己久的田垄里，竟生长着几株结满果实的变异番茄，拳头大的果实泛着诱人的橙红色。
江晚蹲下身观察叶片，发现叶脉间布满细密的白色绒毛，那是植物自主进化出的抗虫结构。
“这些是自然变异株。”
陈叔用拐杖敲了敲田埂，“可惜产量低，味道也酸涩。”
“能让我试试改良吗？”
江晚摸出笔记本记录株高与挂果量，“需要间作些固氮植物，再用辐射刺激法......”“随你折腾。”
老人转身往回走，白狗追着自己尾巴转圈，“西边山洼有间空屋，明早去收拾吧。”
暮色浸染山林时，沈砚之在空屋前燃起篝火。
江晚坐在石头上整理种子，火光映得他脸庞柔和，连眉峰的棱角都像是被温水泡过。
他忽然伸手替她拨弄被火烤卷的发梢：“明天我去山下废墟找些农具，你别乱跑。”
“我想跟着去。”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的阴影，竟比实验室的精密仪器还要好看，“说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种子。”
男人沉默片刻，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个金属小盒递给她。
里面躺着颗子弹大小的芯片：“带上这个，遇到危险按三次侧面按钮。”
她接过芯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
这双手曾握过枪、杀过变异兽，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替她保存着可能救命的东西。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溅起来，像极了末世前跨年时的烟花。
“沈砚之，”她忽然开口，“等我们种出能吃的作物，就搭个玻璃温室吧。”
男人往火里添了根木柴，火星子照亮他嘴角的酒窝：“好，种满你喜欢的花。
不过——”他忽然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先学会用枪，再谈温室。”
山风掠过树梢，带来湖水的清凉气息。
江晚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陈叔窗台上的干辣椒——那是末世里最奢侈的色彩。
或许在这片被遗忘的山林里，他们真的能种出一片春天，用种子和枪炮，在废墟上搭建起只属于他们的伊甸园。
她摸出帆布包里的蒲公英，将它轻轻埋进木屋前的泥土里。
沈砚之的目光追着她的动作，忽然伸手按住她手背：“这里土质偏碱，明天我去挖些腐叶土。”
江晚抬头，撞见他眼底未褪的温柔。
火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像两簇小小的太阳。
她忽然明白，原来在这荒芜的末世，最珍贵的种子早己埋下——在他每次替她挡子弹的瞬间，在他偷偷保存土壤样本的时刻，在他望向她时，眼里渐渐生长的，名为希望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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