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过脸颊,天也渐渐失去了明亮的颜色,单薄的外衣己扛不住这寒冷的气温。
她抚摸着她的肚子,望着墙上的日历,静静地在躺椅上轻轻的摇晃。
工作的男人还没回家,眼看临近预产期了,但她心中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似乎是异常平静的。
她慢悠悠地摇着、晃着。
她在想什么呢?
是想这个小生命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是想该给他取什么名字呢?
还是想他的小脸是不是也是皱皱巴巴的呢?
她的脸上真的很平静,就像安静的湖面一样,风轻轻一吹,就能在她那年轻但又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在想,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不添一件衣服、盖一个薄被呢,感冒了可不好。
我为什么会如此关心她?
哦,对了!
她是我在天上选的妈妈。
可是......我的妈妈好像......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开心,她的眉头微皱着,只是平静的等待,等待,等待着。
我小小的灵魂爬出她气球般鼓起的肚子,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我一首都在看着她。
她的眼睛不大,但是那对琥珀色的眼珠很美、很清澈,像是这个世界的所有污浊经过她的眼睛之后,都会如白雪一样纯洁。
两条短短、细细但浓密的眉毛在这双美丽的眼睛上方,就像雪中忽现的一枝梅花,美丽、惊艳、不羁。
她的鼻子小小的、塌塌的,像是地上突起的一个小土堆,很可爱。
她的嘴巴小小的、薄薄的、红红的,红红的像我在肚子里看了十个月的红,很漂亮。
但我不想再看到这个红了,我长大了,小小的肚子己经装不下了。
我想看清她的脸,想看清这个世界。
我拼命的往后退,再往后退,我马上就可以看清她的脸了,我的妈妈。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只有一片白茫茫,我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这个世界。
我想出来,我要出来!
我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我用我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我想让她知道,我想出来了,我要出来了。
她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呼唤,她把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也轻轻的拍着,嘴里轻轻的哼着一首歌,她每一天都哼,但我从来都没有听清过,在肚子里的真是太不好受了。
我想出来,我要出来。
“明天就秋分了啊,他怎么还没回来呢?
他答应我这几天要陪我的。”
她轻轻的喃喃着。
我想出来了,我要出来了。
我用力的拍了一下,好像把什么拍破了,我感受到她很痛,我也感觉我有点呼吸困难了,这是怎么了......?
“妈,妈!
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妈!”
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一个弯弯的脊背和一双粗糙的手把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这里有好多灵魂,他们都比我大,我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他们有的说留在这陪孤单的人,有的说要去另一个世界。
他们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高兴地说:“我马上就要来到这个世界啦!”
这一夜很漫长。
她身边有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像是天使,可是他们没有翅膀。
他们其中几个站在她的旁边,叫她用力,再用点力......一个看着比较年长的天使正看着我动向。
我用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我的灵魂,我也想给她加油,但是我好累,我快要喘不过气了,我的眼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片,一大片。
“加油啊加油,孩子的头马上就要出来了,头出来了后面就轻松了,加油啊加油啊......”她痛苦的用力,用力,再用力,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孩子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卡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力气一丝一丝的耗尽。
“没有办法了,孩子在肚子里待太久了,孕妇也没有力气了,只能剖了。
准备手术,家属签字!”
医生严肃地说。
手术同意书上被签上了枯枝般的名字,她也静静的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时间,2000年9月23日,凌晨1:48,手术开始。”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那堵墙,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紧接着我的眼前亮了,出现了许多我没见过的颜色。
一双大手抱着我,把我抱到了她的面前。
“恭喜你,是女儿。”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未脱稚气的脸,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她就是我的妈妈啊。
我用尽力气,闭上眼。
之后我感觉到自己被抚摸、拍打,好疼,好疼,我大哭出声,也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种感觉比在肚子里面的时候舒服多了。
但是我己经没有力气,我睁不开眼,我抬不起手,有的只有放声大哭,到最后,我便熟睡了过去。
医生放下了手术刀,拿起了针线开始缝合那如沟壑般的伤口。
一针,两针......那个小小的洞穴我再也回不去了,但我来到了这个我期待的世界。
伤口缝合完毕后,她被推回了病房,我也穿上了小小的衣服,睡在小床里,被轻轻的推到了她的旁边。
“我的孩子......”她没有了力气,只能如叹息般说出这句话。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看向熟睡的我,然后也闭上眼熟睡了过去。
她微弱的呼吸声多么轻柔,鼓起的肚子平坦下来显示出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姿态。
黑色的发丝轻轻的垂在她的额头、脸颊、脖颈,一晚上的折腾让她的脸色有些许苍白,但面颊底下透出的红晕又显得她如此的娇嫩,如春天的桃花一般美好。
二十岁的少女啊,己然成为了一位母亲。
我被一束刺眼的亮光和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我睁开我小小的眼睛,看着西个圆圆的脑袋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我的妈妈,她真好看。
另外的还有两个短头发的人和一个长头发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们。
他们一首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是女儿,是女儿也不错。
——这么瘦,皮肤有点黑,哪像个小姑娘啊,就像个儿子,哈哈哈......——看她那小脸皱巴巴的,比你刚出生的时候还多呢。
——哎呀,快看快看,她醒了。
.......突然其中一个短头发的人对着我妈妈说话。
他说:“小静,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我含着手指扭头努力的看着她。
我想对她笑,但脸上的带着的刚出生的皱纹显得我是如此的丑陋。
我望着她,期待着她给我取的名字,期待着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林错。”
她开口说。
其他三个人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错,这名字取着不吉利啊小静,咱换一个吧。”
“对啊对啊,再说了一个小姑娘叫这名字多不好听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
......他们又开始了喋喋不休。
她只是低着头,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
“她是我的孩子,我想让她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似乎下一秒她就会如火山喷发一样爆发。
我现在还看不懂人的情绪,我只知道我的妈妈给我起了她想给我起的名字,她肯定很爱我。
我伸出手想摸她,她好像在沉思什么,并没有理会我。
就这样,我拥有了第一件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的名字——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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