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县城野球绝杀临邑县中心的“卧牛崛起”雕塑下,水泥地面的野球场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十六岁的高洋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球鞋侧面用黑胶布缠着第三道补丁,正单手持球绕着三分线变速运球,掌心与篮球撞击的“砰砰”声惊飞了雕塑牛角上栖息的麻雀。
“最后一球!
十号球馆赌五十块的!”
野球场边,穿花衬衫的中年庄家扯着嗓子吼,周围二十几个围观者立刻起哄,啤酒瓶碰撞声混着蝉鸣此起彼伏。
高洋抬头看了眼生锈的篮筐——这是他上周用废铁丝重新缠紧的,此刻篮网正被穿堂风撩得轻轻摇晃,像在招手。
对手是邻县体校的首发小前锋,此刻正弓着背死死贴防,球鞋在地面搓出刺耳的摩擦声。
高洋突然低头咧嘴一笑,酒窝在晒黑的脸颊上凹出可爱的弧度,对手下意识晃了下神——这是他在野球场屡试不爽的“酒窝假动作”。
就在对方重心偏移的0.3秒里,高洋突然启动,右肩虚晃后向左变向,三步跨出的瞬间脚尖蹬地,身体腾空时校服下摆扬起,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
“卧槽!
战斧式!”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全场屏息。
高洋在空中舒展身体,篮球在掌心翻转,阳光从他指缝间漏出,照亮篮筐上斑驳的“临邑县中学生联赛专用”字样。
砰的一声,篮球砸在篮板右上角,反弹入筐的同时,场边生锈的挂钟恰好敲响晚七点的钟声——压哨绝杀。
围观人群爆发出口哨声和跺脚声,庄家骂骂咧咧地掏钱,高洋弯腰捡球时,瞥见人群外一道白色身影。
穿白裙的少女正踮脚扒着人墙,阳光穿过她乌亮的长发,在肩头洒下细碎的金箔,裙摆被汗水贴在腰间,勾勒出少女初成的曲线。
她指尖捏着手机,镜头正对着球场,见高洋看过来,耳尖倏地红了,慌乱中差点摔了手机。
这是林晚晴第一次来县城。
作为副国级领导的孙女,她随家人因祖父调任暂居临邑县招待所,下午趁保镖打盹溜了出来。
县城的一切都新鲜得像刚拆封的课本:街角飘着葱花饼香的推车、晾在电线上的花被单、还有眼前这个用水泥台当观众席的野球场。
而那个扣篮的少年,酒窝比阳光更亮,让她想起京华市少年宫橱窗里摆的鎏金雕塑——只不过,雕塑不会流汗,也不会在扣篮后腼腆地挠头。
“晚晴小姐!”
尖锐的呼喊打破僵局。
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从街角狂奔而来,耳麦线在胸前晃成弓弦。
林晚晴暗叫不好,转身想躲,却被野球场的台阶绊住裙摆,踉跄间撞进刚挤开人群的高洋怀里。
他身上有青草混着汗水的味道,校服布料磨得柔软,贴着她额头的胸口传来急促的心跳。
“对、对不起!”
高洋触电般后退,篮球从臂弯滑落,在地面蹦跳着滚向雕塑底座。
林晚晴这才看清他校服左胸绣着“高家村小学”的褪色字样,领口磨出毛边,却洗得发白干净。
周围原本吹口哨的男生突然噤声,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有人低声吹了声流氓哨。
保镖己经冲到面前,粗暴地拽住林晚晴手腕:“先生说过不准单独行动!”
她被扯得一个趔趄,手机“啪嗒”摔在地上,锁屏界面正是高洋扣篮的瞬间——他腾空时酒窝扬起的角度,恰好对着镜头。
高洋弯腰捡起手机,指尖触到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块洗得发灰的手帕,仔细擦干净后才递回去,指尖始终没碰到她的皮肤。
“给。”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补丁球鞋,耳尖红得比野球场的篮筐漆还要艳。
林晚晴接过手机,屏幕上多了道细微的划痕,像道浅淡的伤疤。
保镖的催促声中,她来不及说谢谢,就被半推半就地拽进黑色轿车,车窗升起前,她看见高洋正被庄家拽着分赌资,校服后颈沾着片银杏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轿车拐过街角时,林晚晴打开手机相册,新建的相簿里躺着刚拍的三张照片:扣篮时舒展的手臂、弯腰捡球时露出的脚踝、还有那张慌乱中模糊的侧脸——酒窝像盛着半盏蜂蜜,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她咬住下唇,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未命名1”,突然听见前排保镖汇报:“先生问您去哪了,需要如实说吗?”
“就说……”林晚晴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野球场的欢呼声渐渐远去,“说我去看了场篮球赛。”
她摸着手机壳上的划痕,想起少年递手帕时绷紧的手腕,那里有道浅红的勒痕,应该是刚才挤开人群时被铁丝刮的。
轿车在招待所门口停下,大堂水晶灯照亮她发梢的银杏叶。
林晚晴忽然想起,父亲曾说临邑县的标志是“卧牛崛起”,寓意着这座县城像初生的牛犊般倔强生长。
而那个在牛蹄下扣篮的少年,酒窝里盛着的,大概就是比阳光更炽热的倔强吧。
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弹出消息:明天去京华十三中参观,准备迎接新学年。
林晚晴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水晶灯,突然笑了——那个总被她偷偷扣分的数学公式,那个在篮板上用粉笔画的抛物线,或许很快就能在同一个教室看见了。
窗外,篮球场的灯光次第亮起。
高洋蹲在水泥地上数刚分到的五十块钱,指尖抚过裤兜的手帕,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
远处雕塑的牛角在夜色里勾勒出锋利的轮廓,像极了刚才少女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柔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这一晚,县城的晚风里飘着槐花的甜,也飘着两个少年初遇时,心跳漏拍的声音。
最新评论